第一節
午夜,寒風如刀。
一個陌生人,帶著一個狹長的皮袋,登上了八仙樓。
八仙樓是一個氣派豪花,富麗堂皇的地方。
這里有名茶。
此地有醇酒。
八仙樓的菜肴,也是這個城里最著名的。
當然,它每一種酒菜的訂價,也是最昂貴的。
但它仍然是生意最興旺的酒家。
雖然,現在已很晚了,但八仙樓上,仍然還有不少客人。
他們大多數都有了點醉意。
酒意最濃的,是城西鎮英鏢局總鏢頭,「大刀神雕」濮陽勝。
今天他實在很高興。
因為他的同胞弟弟濮陽玉,已學藝滿師,下山回到自己的家鄉。
濮陽勝活到現在五十歲,就只有這麼一個親人。
他心情興奮,那是不言而喻的。
濮陽勝身高七尺,魁梧壯大,是個虎背熊腰的糾糾武夫。
他練的也是外家功夫。
他天生神力,不畏權勢,二十年來,一直本著剛毅和勇直的宗旨,艱苦經營父親遺下來的鎮英鏢局。
鎮英鏢局的規模,初時極其細小。
但在他苦心經營下,鎮英鏢局現在已經是附近方圓五百里內,享譽最隆的大鏢局。
濮陽玉年紀很輕,只有兄長的一半,他長得朱唇皓齒,面如白玉。
有人說他臉上的神態,總是帶著幾分高做,又帶著幾分溫柔。
他似是個冷酷無情的人,又象是個俠骨柔腸的多情俠客。
他是泰山五龍上人的嫡傳弟子,一身武功怎樣,大家雖然還沒有機會一開眼界,但臉上都已露出了既羨慕,又敬仰的表情。
尤其是鎮英鏢局的鏢師,更是連巴結都來不及。
但濮陽玉的反應,卻不算怎麼熱烈,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冷談。
他是在擺架子嗎?
不,他不是在擺架子,而是因為心事重重。
第二節
每當濮陽勝高興的時候,他喝酒簡直就象是跟酒拼命。
這樣子弄下去,到頭來,他一定會醉的。
但是,他卻說︰「不醉無歸,不醉無力!」
他認為自己就象是打虎英雄武松,喝一分酒有一分氣力,喝十分酒就有十分氣力。
這是他的個性。
人若醉了,就算氣力真的大了,處事也必然會容易出錯。
這一天,他就錯了。
因為他正要親自走到酒他取酒的時候,突然有個人剛好站在通道上,阻住了他的去路。
濮陽勝立刻大叫︰「你是不是活膩了,快滾開去!」
這人冷冷的盯著他,忽然從一個狹長的皮袋里,拿出了一柄鈞子。
濮陽勝見這人沒有讓開,不由怒氣上涌︰「你可知道,我若在你的鼻子上接兩拳,你將會變成怎樣?」
這人淡然道︰「我從來不喜歡猜測未來的事。」
濮陽勝冷冷一笑,忽然一拳向他的鼻子上打過去。
他本來並不是那種橫蠻無理的人。
但剛才他看見,這個陌生人登上八仙樓的時候,忽然一腳踢去了一只蜷伏在樓梯間的貓。濮陽勝不喜歡貓。
但他更不喜歡看見以強凌弱的事。
貓有幾斤?
人有多重?
以人的腳去踢貓的肚子,這絕對是以強凌弱!
他向來欣賞打虎英雄。
打虎者,英雄也。
但一腳把貓兒踢去的人,卻肯定是個混蛋!
濮陽勝不喜歡混蛋。
尤其是欺善怕惡的混蛋。
所以,雖然他不知道這個陌生的男人是誰,也不知道他這個皮袋,手上的鉤子是什麼來歷,就已決定要給這人一個難忘的教訓!
拳風「呼」的一聲響起。
但濮陽勝卻沒有打著別人的鼻子。
這陌生人的鉤子卻已經勾住了他的咽喉。
濮陽勝的嚨喉發出了一陣「格格」聲響。
他想說話,但卻沒有說出來。
陌生人冷冷一笑,對他說︰「我現在只要稍為用力就可以把你的喉管戳穿。」
濮陽勝吸了口氣,終于說道︰「你是誰?」
陌生人冷冷道︰「我是殺手。」
「殺手?」濮陽勝的眼楮閃動著︰「是誰派你來殺我?」
陌生人忽然把鉤子收回。
濮陽勝模了模脖子,手掌有點濕濡。
他的脖子在流血,但卻並不致命。
只是,這個臉也未免丟得太大了。
若是換上別人,也許會很不服氣,再向這陌生人決戰。
但濮陽勝卻沒有這樣。
他知道自己剛才是有點酒意,所以才看錯這個人。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他已吃了虧,再動手只有自取其咎。
所以,雖然他極不喜歡這個人,但仍然不敢再次輕舉妄動。
這位陌生人沉默了半晌,環顧四周一眼。
這時候,鎮英鏢局的人包圍了上來,人人都是摩拳擦掌。
但濮陽勝卻伸手阻攔住,不讓他們動手。
陌生人目注著濮陽勝,淡淡道︰「你這條命不值錢,我怎會殺你?
濮陽勝的臉色有點不好看︰「你到底是來找誰的?」
陌生人道︰「找你!」
「找我?」濮陽勝一怔︰「你剛才不是說,不是來殺我的?」
陌生人緩緩道︰「我現在雖然不是來殺你,但卻有件事要跟你談談。」
濮陽勝道︰「咱們之間,有什麼事可談?」
陌生人盯著他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你現在必須要雇請一個殺手,去對付一個人。」
濮陽勝臉上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陌生人道︰「因為這個人若不死濮陽玉就會活不下去。」
濮陽勝一呆︰「這是什麼道理?」
陌生人道︰「因為濮陽玉在三天之前,在咸陽古道上殺了一個不該殺的人。」
「有這種事?」濮陽勝沉著臉︰「怎麼我從來都沒听他提起過?」
陌生人道︰「因為他自己知道,即使你全力支援他,他也逃不過這場可怕的劫難。」
濮陽勝道︰「他究竟殺了誰?」
「衛寶官。」
「衛寶官?他是什麼人?」
「他是個紈褲子弟,武功平平,相貌平平,但跟隨在他左右的人,卻全是江湖上極可怕的黑道高手。」
濮陽勝皺了皺眉︰「這些人是誰?」
陌生人緩緩道「‘鬼衣侯,秦遲、‘無面天魔’海尋月、‘毒木郎’費西園,有時候,甚至‘南北大盜’百里追和上官殺也會跟隨著他在一起。」
濮陽勝臉色驟然變了。
「這衛寶官究竟是個什麼人?」
陌生人輕輕嘆了口氣︰「他的父親就是‘血公爵’衛天禪。」
濮陽勝呆住。
他緩緩的轉過身子,盯著濮陽玉。
這時候,濮陽玉已站在他身邊。
「這……這……」濮陽勝吸了口氣,才說得出聲︰「這是不是真的?」
濮陽玉沉默了很久,才緩緩的點點頭。
剎那間,濮陽勝的臉色蒼白如雪。
他忽然瞪著眼楮,說︰「你可知道衛天禪是個怎樣的人?」
濮陽玉點點頭︰「師父也曾經對我提及過這人,他是‘神血盟’盟主。」
「不錯,」濮陽勝的日光有如猛獸︰「你可知道,連當今武林八大門派,都不敢招惹神血盟的人嗎?」
濮陽玉的眼楮眨了眨︰「我知道。」
濮陽勝不停的冷笑︰「你算是個什麼東西?難道你以為自己是個天下無敵的第一高手?」
濮陽玉搖頭︰「我不是。」
「你當然不是!」濮陽勝盯著他︰「就算是你的師父五龍上人,他也不敢開罪神血盟的人!」
濮陽玉道︰「這卻是錯了。」
濮陽勝一怔。
「這是什麼意思?」
濮陽玉慢慢的說道︰「師父已殺了元面天魔海尋月,而且還傷了南北大盜之一的上官殺。」
濮陽勝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你為什麼會跟這些魔頭發生沖突?」
濮陽玉道︰「因為師父在三年前,曾在大名府易大先生的家里殺了一個人。」
濮陽勝道︰「他殺了誰?」
濮陽玉道︰「這人歐守誠,江湖上的朋友都叫他‘老實先生’。」
濮陽勝眉頭一皺。
「你師父為什麼要殺這個老實人?」
濮陽玉道︰「理由就是因為這個被譽為老實先生的人,原來絕對不老實。」
濮陽勝道︰「哦?連老實先生也不老實?」
「不錯,」濮陽玉嘆了口氣道︰「因為他這種老實的形貌,本來就是偽裝出來的。」
濮陽勝問道︰「他不老實的地方在哪里?」
濮陽玉道︰「他表現上裝作與世無爭,不求名利,但實際上,卻是神血盟的‘神鴿’。」
「神鴿」濮陽勝有點不懂。
「神鴿就是神血盟中專門負責刺探敵方消息的臥底︰「
「易大先生豈非一直都很信任他?」
「不錯,他在易大先生的家里,已是八年來唯一的大總管。」
「易大先生是富甲一方武林大豪,門下弟子高手輩出,這歐守誠潛伏其間,有何企圖?」
濮陽玉說︰「易大先生雖然重用歐守誠,但他手下最可怕的兩個人,卻是‘笑鶴’錢青,及‘七指神鷹’雲戰衣。」
濮陽勝道︰「這兩人在江湖上人稱‘鷹鶴雙奇’輩份雖然不高,但卻都是身手不凡,未滿三十之齡就已名列‘北地龍虎榜’之上。」
濮陽玉道︰「這兩人最可怕的地方,並不在于武功,而是一股喪氣。」
「垂頭喪氣的人怎會可怕?」
「這個‘喪氣’的解法,卻不是這樣,而是解作‘不怕喪命的氣概’。」濮陽玉緩緩道︰「他們與敵人交手,每一招都絕不留余地,一上來就是‘你不死我死’的打法。」
濮陽勝道︰「這豈非跡近乎死士的作風?」
濮陽玉道︰「他們不算是死士,最少每一戰,他們仍然能夠保存著自己的生命,並不象那些死士,」一出戰即抱著同歸于盡的決心。」
濮陽勝道︰「他們縱然不算是死士,但那股狠勁也相差不遠了。」
濮陽王道︰「死士之所以成為死士,是因為他們的武功通常都不算高,所以才不得不以拼死的方式去完成任務。」
濮陽勝道︰「但鷹鶴雙奇卻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濮陽玉道︰「所以他們絕不容易死在敵人的手下。」
濮陽勝道︰「他們又和老實先生有什麼關系?」
濮陽玉道︰「沒有半點關系。」
濮陽勝道︰「正因如此,所以歐守誠就想對付他們?」
「你說的一點也不錯,」濮陽玉道︰「因為要殺易大先生,這兩個人就絕不能活著。」
「他們不死,誰也休想接近得了易大先生。」
「歐守誠確有點門道,終于把笑鶴錢青騙到一座義莊里。」
濮陽勝奇道︰「錢青怎會來到義莊的呢?」
濮陽玉道︰「錢青一向自詡不怕鬼,歐守誠抓住了一個機會,在他喝得酪叮大醉的時候,向他說義莊里有鬼。」
濮陽勝又問道︰「錢青是不是不肯相信?」
「當然,」濮陽玉說︰「但他卻要歐守誠帶路,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濮陽勝道︰「結果怎樣?」
「那本來就是個圈套,」濮陽玉道「當錢青來到義莊的時候,就已經遇到伏擊。」
濮陽勝道︰「他死了?」
濮陽玉嘆道︰「他死了,而且還死得很慘。」
濮陽勝眉頭一皺︰「鷹鶴雙奇少了一個,余下來的七指神鷹恐怕也很不妙。」
「的確不妙,」濮陽玉道︰「他那時候還沒有懷疑到老實先生,還听信其言,以為凶手是大名府鐵拳幫的人。」
「鐵拳幫幫主洗南峰是個有勇無謀之夫,雲戰衣若對他有所誤會,後果豈非更是不可想象?」
「不錯,但就在雲戰衣要與洗南峰決一死戰的時候,師父卻突然出現。」
「師父?你說的是不是你的師父五龍上人?」
「正是,」濮陽玉說︰「師父揭穿了歐守誠的假面具,把他的身份揭露。」
濮陽勝道︰「雲戰衣肯相信嗎?」
濮陽玉道︰「初時,他還是半信半疑但歐守域卻突然發難,以暗器襲擊雲戰衣。」
濮陽勝道︰「這豈非暴露了身份,不打自招?」
濮陽玉道︰「大概這個老實先生那時候已看出,師父己掌握著不少有力的證據,不由雲戰衣不相信。」
「所以,他就不顧一切,來一個先發制人?」
「不錯。」
「後來怎樣?」
「雲戰衣閃開了暗器,師父卻同時一掌擊在歐守誠的胸膛上。」
「五龍神掌獨步江湖,這老實先生可挨不住了罷?」
「他的確挨不住,終于死在師父的掌下!」
「干得好。」
「但也就是因為這一件事,師父與神血盟結下了不可化解的梁子。」
濮陽勝嘆了口氣︰「你是他的衣缽傳人,自然也難免受到牽連。」
濮陽玉道︰「師父的事,也就是弟子的事,我自然不能置身于事外。」
濮陽勝道︰「但你又怎會殺了衛寶官呢?」
濮陽玉道︰「他要追殺咱們師徒,率眾而來!」
濮陽勝道︰「你們兩師徒沒事,反而把衛寶官殺了?」
濮陽玉道︰「我是沒事,但師父…」
「上人怎樣了?」
「他跟無面天魔海尋月互擠三掌,雖然海尋月當場畢命,但師父也受了很沉重的內傷。」
濮陽勝道︰「他現在在哪里?」
濮陽玉目光一轉,落在那陌生人的臉上。
陌生人緩緩道︰「他絕對死不了。」
濮陽勝一怔︰「他在你手上?」
陌生人道︰「沒有我,他早已死在路上。」
濮陽勝忽然盯著弟弟,問︰「他究竟是推?」
濮陽玉沉默了片刻,才說︰「他是個殺手,只要你付得出代價,他就可以為你去殺任何人,包括血公爵衛天禪在內。」
第三節
二十年來,敢去殺血公爵的殺手,總共有三個。
每一個出現在二十年前,血公爵之死敵「淮陽第一魔」田逢劫,花了十萬兩,聘請當時號稱「斧不留痕」的李神工,在中秋之夜砍殺衛天禪。
李神工那時候已年逾五旬,而且晚年得子,本已無意再執殺人利斧,以殺人為業,但十萬兩這個數字,卻無疑是極其誘惑的。
李神工操殺手之業己三十年,雖然殺人不算多,但殺的全是最難對付,也是別的殺手不敢輕易去殺的人。
三十年來,他從未失手過一次。
但他接下這一次的買賣,卻鑄成了大錯。
在中秋之夜,衛天禪沒有被殺,甚至沒有見過李神工。
因這這個名噪大江南北的殺手,還沒有找到血公爵,就已死在血公爵麾下的「四絕」手下。
三年後,「淮陽第一魔」田逢劫與「四絕」狹路相逢,結果「四絕」其中一人瞎了眼楮,另一人跛了左腿。
但田逢劫卻被剁為肉醬。
十二年前,「自聖府」門下第一號殺手呂續,受人所雇,于西湖金葉畫舫中,行刺衛天禪。
呂續當時年方三十,七七四十九式「亡魂絕命刀」自出道以來未曾一敗。
但他面對衛天禪,只發出了七刀。
第八刀,他再也發不出去。
因為衛天禪已捏碎了他的頭顱。
死人不會發刀。
經此一戰,當時武林中再元殺手敢殺血公爵衛天撢。
直到三年前,江湖上又冒出了一個身手不凡的殺手。
此人無名無姓。
也沒有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只知道他手中一劍,乃天下著名之「巨闕」。
「巨闕」乃前古神兵利器,且己在江湖上失落多年。
但這無名殺手之「巨闕」,卻絕非贗品。
劍是利器。
人也是絕頂高手。
但是這無名殺手,終于死在衛天禪掌下。
他在大除夕之夜,從一湖底殺出,飛擊正在渡橋的血公爵。
結果,血公爵衣履被割破,但人卻安然無恙。
死的不是他,而是這無名殺手。
自此之後,血公爵在人們的心目中,幾乎已變成了一個半神半魔,不可侵犯的奇人。
李神工、呂續以至無名殺手,全是殺手行業中頂尖高手。
但他們卻沒有一個人能傷害得了衛天禪,反而全都丟了性命。
這些武林軼事,濮陽勝早已听得太多了。
這陌生人是誰?
他可以殺得了血公爵?
濮陽勝怔怔的瞧著這個陌生人。
「你究竟是誰?」
「舒鐵戈。」陌生人終于說出了他的名字。
「你就是‘九絕飛狐’舒鐵戈?」濮陽勝不由一怔。
「是的!」
濮陽勝吸了口氣。
「九絕飛狐」舒鐵戈雖然年紀不算大,但卻已出道江湖十余年。
他是個殺手。
一個名震江湖的第一流殺手。
在他提著的皮袋里面,總共有九件武器。
他手里每一件武器,都配合著一種獨特的武功。
而每一種武功,都是江湖上難得一見的絕藝。
「九絕飛狐」之名,絕不是讓人白叫的。
毫無疑問,這位殺手在江湖上的名氣,絕對不會比昔日的李神工、呂續及無名殺手稍遜。
但他能殺得了衛天禪嗎?
濮陽勝又愣住了半天。
餅了很久很久,他才吐出口氣,說道︰「就算我相信你能殺得了衛天禪,但酬金方面……」
舒鐵犬淡淡道︰「我不要銀子。」
「不要銀子?」
「嗯。」
「那更難辦,不要銀子,當然是要金子了。」
「也不是要金子。」
濮陽勝的臉突然發紅︰「你究竟想要什麼?」
舒鐵戈沉默了很久,才說︰「一口棺材。」
「舒老弟,你在開什麼玩笑?」濮陽勝不由兩眉一皺。
舒鐵戈搖搖頭︰「我絕不是在開玩笑,昨天貴鏢局接了一趟棺材鏢,要把一口棺材送到長安,對不?」
胰陽勝一呆。
「你是……」
「我就是想要了這口棺材。」
「這怎麼可以?」濮陽勝道︰「而且,它根本就不是什麼寶貝,里面的確裝著了一個死人。」
舒鐵戈道︰「這一點,不勞總鏢頭擔心,我要的只是這口棺材而已。」
濮陽勝雙手亂搖︰「這東西並不是我的,就算你很想要,我也無能為力。」
舒鐵戈道︰「你可知道,棺中人是誰嗎?」
濮陽勝道︰「托付棺木者,說棺中人是個從長安到此經商的旅客,但不幸身罹奇疾,終于與世長辭。」
舒鐵戈道「托付棺木之人是誰,總鏢頭又可知道?」
濮陽勝道︰「何一勇,是何家客棧店主。」
舒鐵戈冷冷道︰「何一勇為什麼要把一口棺木,一個死人運到長安,總鏢頭又可會知道?」
濮陽勝道︰「死者是長安人,葉落歸根,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舒鐵戈沉聲道︰「這一趟棺材鏢,何時赴運?」
濮陽勝道︰「明天一早,就由譚鏢師,傅鏢師動身運送。」
「不必了。」舒鐵戈冷冷道︰「這口棺材,就交給舒某來發落罷。」
濮陽勝一怔,繼而搖頭道︰「此事萬不能,這豈非是砸了敝鏢局招牌嗎?」
舒鐵戈冷冷一笑︰「令弟闖了這麼一個大禍,難道你就不想解決衛天禪?」
濮陽勝道︰「這和棺材是兩回事!」
舒鐵戈冷笑道︰「你錯了,棺中人根本未死!」
濮陽勝一凜︰「你怎知道棺中人仍然活著?」
舒鐵戈道︰「躺在棺材里的,乃神血盟中,號稱‘妖王’之陰地靈!」
「是陰地靈?」濮陽玉忍不住失聲叫了起來。
舒鐵戈冷冷一笑︰「‘妖王’有一最大本領,就是裝死!」
濮陽勝道︰「他為什麼要混進棺材里呢?」
舒鐵戈道︰「他在等一個人。」
「等誰?」
「令弟濮陽玉!」
第四節
夜更深。
鎮英鏢局大廳里,一片沉寂。
一口棺材,放在大廳中央。
在棺材兩旁,都有小幾,幾上白始燭燃得正明亮。
忽然間,一陣陰冷的風吹過。
燭光搖幌,廳外掠進了一條人影。
來脊一身白衣,手提皮袋,正是「九絕飛狐」舒鐵戈。
舒鐵戈神色深沉,緩緩地從皮袋里拿出了一柄斧頭。
那是一柄銀斧。
他提著銀斧,一言不發,走到棺材旁邊,忽然向棺蓋一,斧劈下。
「格咯!」
一聲巨響,棺蓋破裂。
但棺蓋並不是給銀斧砸破的。
因為銀斧還沒有劈在棺蓋上,棺蓋已突然從里面爆裂開來。
一把鬼頭大刀,破棺而出,疾斬舒鐵戈。
「鏗!」
刀斧交擊,迸出一蓬星火。
舒鐵戈冷笑,身形依舊屹立不動。
「陰先生,你現在大概已可以鑽出來了。」
弊蓋終于移開。
弊中冒出了一個人。
這人的手里,仍然握著一把重二十九斤的鬼頭大刀。
但舒鐵戈卻呆住了。
因為這個從材里冒出來的,居然是個眼波明媚,朱唇貝齒的紹色少女。
「是你……」舒鐵戈終于說出了兩個字。
「當然是我,」這少女的臉色忽然沉下來︰「你想死了?居然用天雷銀電斧來對付我!」
舒鐵戈嘆了口氣︰「我怎知道你會躺在棺材里?」
少女瞪著他︰「你連棺材里的人是誰都不知道,就用斧頭劈下去,這算是什麼規矩?」
舒鐵戈道︰「我的規矩,是收錢,殺人!」
少女冷冷一笑︰「你收了什麼人的錢?居然連我也要殺了?」
舒鐵戈皺著臉︰「你別無理取鬧好不好,也不怕別人看見笑話。」
「笑話的可不是我,而是你這個糊里糊涂的殺手!」少女嘿嘿一笑。
舒鐵戈忽然臉色一寒︰「你別裝神弄鬼了,妖王陰地靈在哪里?」
少女默然半晌,緩緩道︰「你以為天下間只有你才能殺得了妖王?」
舒鐵戈盯著螂︰「你已經干了他?」
少女道︰「不錯。」
舒鐵戈嘆了口氣︰「這一次,你又找到了什麼高人相助?」
少女兩腮脹紅道︰「你老是看不起我,難道憑我的武功,還對付不了區區妖王嗎?」
舒鐵戈道︰「知妹莫若兄,妖王是什麼人,我比你更清楚,倘若連你也殺得了他,我剛才也不必動用天雷銀電斧了。」
「虧你還敢說出口!」少女又生氣起來︰「我若沒兩下子,剛才豈非已變成斧下冤魂啦?」
舒鐵戈冷冷一笑︰「這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不來了!」少女突然一揮掌,把半邊棺材震了個稀巴爛︰「你老是欺負我,我回去要告訴師父……」
「唉,算是我怕你九分好了,」舒鐵戈吐出口氣︰「但這淌渾水,你最好還是別插手!」
少女昂著臉︰「我偏就喜歡插上一手,你不高興,可以干脆殺了我。」
「這算是什麼話了?」
「你妹子的肺腑之言」
舒鐵戈沉著臉,卻是作聲不得。
突听一人嘆了口氣,道︰「我一直以為自己糊涂,連死人活人部分不清楚,想不到你也不比我強勝多少嘍!」
濮陽勝大步的走了進來,濮陽玉緊隨其後。
舒鐵戈臉上木元表情,只好說︰「這是舍妹美盈。」
濮陽勝看著那少女,道︰「棺材里的,本來是個男人。」
舒美盈微微一笑。
「你以為他已經死了?」
濮陽勝一怔,繼而苦笑道︰「他看來真的像個死人。」
舒美盈又是一笑,盯著他緩緩道︰「我看你也真的像個聰明人。」
濮陽勝嘆了口氣︰「只可惜我其實是個笨人,連妖玉混進了鏢局里來也懵然不知。」
舒美盈道︰「但你現在不必擔心了,因為這個老是喜歡裝死的妖王,已經弄假成真,再也活不下去。」
舒鐵戈看著她︰「究竟是誰干的?」
舒美盈搖搖頭︰「我不說。」
「為什麼不說?」
「因為不高興。」
「你要怎樣才高興?」
「等到悲大師不會再悲哀的時候,我就會高興了。」舒美盈慢慢的說。
燭光之下,她的臉色仿佛變得陰晴不定。
看樣子,她現在的確很不高興。
听見了「悲大師」這三個字,濮陽勝的臉色陡地變了。
舒鐵戈也是眼色一變︰「你是說北天山絕樂谷的悲天和尚?」
舒美盈盈點點頭︰「在北方,他叫悲天和尚,但中原的人,都叫他悲大師。」
舒鐵戈神色凝重︰「你怎會惹到這凶僧的頭上去?」
舒美盈瞅了他一眼,生氣地說︰「不是我去惹他,而是他要惹我!」
舒鐵戈道︰「好端端的,他怎會來惹你?」
舒美盈道︰「他本來是好端端的,我也是好端端的。但自從他的弟子絕仙和尚斷掉雙手之後,他就不肯放過我了。」
舒鐵戈臉色一變。
「是你砍掉了絕仙和尚的手?」
舒美盈道︰「對付不規矩的人,這是最有效的方法。」
舒鐵戈道︰「這是誰說的?」
舒美盈道︰「是師父。」
舒鐵戈吐出了口氣︰「但你可知道,這凶憎是什麼人?」
舒美盈道︰「不管怎樣,現在一切已成為事實,我現在給人欺負,你是不是想見死不救?」
舒鐵戈冷冷一笑︰「悲大師武功深不可測,而且出沒無常,你就算死在他的手中,我也是沒有辦法。」
舒美盈哼的一聲︰「我早就知道,你從來都沒有關心過我,你的眼楮里只有白花花的銀子,難怪別人都說你是一只無情的狐狸。」
舒鐵戈抽了口涼氣,只好默然不語。
「江湖上有種人,是凶慣了的,」濮陽勝忽然嘆息一聲,緩緩道︰「他們不斷的欺負別人,但別人若有半點對不起他們,就會引起軒然巨波。」
舒美盈黛眉一蹙,瞧著他︰「你的話好象很有道理,但這種道理卻是連三歲小孩都會說的,那麼說來又有什麼用?是不是把咱們兄妹當作是白痴?」
舒鐵戈立刻制止她說下去。
「美盈,不得如此無禮。」
濮陽勝先是一怔,繼而苦笑。
「舒先生,實不相瞞,我對你這個人,本來沒有什麼好感。」
「我這種人,人見人怕,人見人憎,那是很自然的事。」
一旦現在看來,你又並不象是可憎之人。」
舒美盈冷冷一笑︰「在強敵當前之際,你們卻婆媽不休,我……」
「你住口!」舒鐵戈修地喝止︰「你再口沒遮擋胡說八道,我揍你!」
舒美盈冷冷道︰「你不揍我,就是龜兒子!」
濮陽勝一怔。
因為她說著這最後一句說話的時候,一雙美麗的眼楮並不是看著她的大哥,而是盯在屋梁上。
屋頂上有人!
舒美盈的說話,原來只是幌子。
她是在制造機會,掩護舒鐵戈出手,對付屋頂上那人。
舒鐵戈當然出手。
他出手當然並不是揍舒美盈,而是身形高撥逾丈,直向屋頂上疾沖。
濮陽勝暗嘆了口氣,忖道︰「這勞什子屋頂完了。」
這屋子的結構,本來是很牢固,就算是每天刮三場暴風雨,它看來也可以支撐三五百年左右。
但舒鐵戈一沖上去,這屋頂真的立刻就完了。
它穿了一個大洞。
現在這個大洞,最少可以讓三條公牛同時鑽出去。
濮陽勝皺了皺眉,喃喃道︰「撞穿一個小洞也就夠了,這樣倒象是拆屋子。」
舒美盈一笑。
「你心疼?」
「不,只是有點胃疼。」
「人家不見了銀子,或者是要破財的時候都只會心疼,你怎會胃疼起來的?」
「因為我忽然餓了。」
「要不要弄點吃的?」
「最好不過。」
「你想吃什麼?」
濮陽勝苦笑了一下,道︰「吃屋頂上那人的肉。」
第五節
雖然屋頂上已穿了一個大洞,但卻很熱鬧。
因為在上面動手的,居然有七八個人之多。
舒鐵戈怎樣也想不到,屋頂上原來不只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由此可見,這群人的輕功,實在不尋常。
等到舒美盈發覺到有點不對勁的時候,舒鐵戈已從屋頂那個大洞掉了下來。
洞是他自己撞穿的。
他現在卻又從這個大洞掉下,倒是「肥水不過別人田」。
舒美盈連臉都白了。
「你怎麼啦?」她扶起了舒鐵戈。
舒鐵戈的眼楮緊閉著,他好像受傷不輕。
「大哥,你別死!」舒美盈差點沒哭了出來。
舒鐵戈還是沒有反應。
「大哥!,我以後一切都听你的說話了,我只求求你,別丟下我,大哥……」
這兩句說話,倒真是奏效了。
舒鐵戈忽然睜大了眼楮,睜得比荔枝還大。
「在你還沒有做曾祖母之前,大哥絕不會丟下你不顧而去,這樣可以了罷?」
舒美盈一怔。
「你……你沒事?」
舒鐵戈還沒有回答,屋頂上已有人大笑著說道︰「他中了貧道一記‘裝蒜神掌’,不出八百年內,就會無疾而終,死未?」
一聲「死未」,舒美盈不由大叫起來︰「我不來了,原來你們在裝神弄鬼。」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屋頂那個大洞已跳下了八個人。
濮陽勝看得連眼都花了。
第一個跳下來的,是個臉長須短,仙風道骨的中年道人。
第二個跳下來的,是個只有一只右眼的老太婆,她左手提著一個籃子,右手侍著一把秤,。
第三個是老叫化,他衣衫襤褸,千補萬補,但腳上卻居然穿著一雙縷金線的鞋子。
第四個是胖子,他手搖大折扇,氣派魁宏,十足象個腰纏萬貫的大商家。
第五個是花枝招展,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紅裙婦人,她身材動人,臉上總是帶著幾分騷媚人骨的笑意。
第六個是灰衣漢子,他腰佩雙刀,面罩寒霜,好象天下的人都開罪了他,和那紅裙婦人相比,剛好完全相反。
第七個是侏儒,他的個子只有三尺半高,但卻己須眉皆白,、看來最少已年逾七旬開外。
最後一人,穿一襲黃金滾花袍,方臉,唇上留著兩綹胡子。
他神采飛揚,成熟而健康,是一個很好看,很瀟灑的男子漢。
當然,世間上必定曾有一種人,認為他不好看。
這種人就是討厭男人長著兩絡胡子的人。
一看見這個留兩綹胡子的男人,舒美盈就忍不住跳了起來。
她氣呼呼地沖上前,自玉般的手指幾乎指在這人的鼻尖上。
「你怎麼不听我的命令,在我還沒有叫你出來之前就和他們混在一起?」
這男人悠然一笑︰「這個‘混’字,太難听了罷?」
濮陽勝已忍不住走了過來,問這男人︰「你是不是那個鐵鳳師?」
這男人微笑說︰「你看我像不像辣手大俠?」
濮陽勝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才道︰「很像,很像。」
這男人道︰「你見過鐵鳳師沒有?」
濮陽勝搖搖頭,道︰「沒有,從來都沒有。」
這男人道︰「既然你連鐵鳳師的樣子都沒有見過,又怎能說我很像鐵鳳師?」
濮陽勝道︰「雖然我沒有親眼會見過鐵鳳師,但卻听人說過,他就是像你這副樣子的。」
這男人嘆了口氣,道︰「武林中像我這副樣子的人,沒一萬也有八九千,豈不是到處都是鐵鳳師嗎?」
濮陽勝搔了搔脖子,訕訕一笑,說道︰「那麼,是我自己弄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舒美盈卻冷冷一笑道︰「你倒是沒有弄錯,除了他之外,世間上又有誰的胡子會比他長得更加難看?」
濮陽勝一愣。
他怔怔的瞧著這男人︰「你果然是鐵鳳師?」
這男人苦笑了一下,道︰「你果然有眼光,因為就算別人也長著這種胡子,也一定不會像我那麼難看。」
濮陽勝一笑,「哪里……哪里!」
舒美盈「哼」的一聲︰「蛇鼠一窩,物以類聚。」
鐵鳳師道︰「還有沒有?」
「有!你們都是一丘之貉,都是不知所謂的武林混蛋!」
只听那瘦道人呵呵一笑︰「辣椒仙子果然名不虛傳,夠辣味,夠勁兒。」
老太婆狠狠地瞪著唯一的眼楮,冷笑道︰「牛鼻子,你別老是期負小孩子好不好?
舒美盈又嚷了起來︰「誰說我是小孩子了?」
老太婆笑罵道︰「小妮子不知天高地厚,總有一天會遇上吃人的豺狼。」
「我不怕豺狼,就只怕豺狼遇上了我兜遠走!」舒美盈挺起了胸膛。
那紅裙婦人笑了起來。
「妹子說得對極了,管他來的是豺狼還是豹子,他們吃人,我們卻吃他們的心肝。」
胖子忽然冷冷一笑,一把大折扇差點沒撥在紅裙婦人的臉龐上︰「豺狼豹子你也許不怕,但六根未淨的和尚,可不好對付了罷?」
紅裙婦人「唷」的一聲︰「老賭精在這里,你少提禿驢好不好?」
那侏儒老人立時應和︰「對!每次看見光頭和尚,老夫就大大的不吉利,總之,少提和尚,少提和尚!」
胖子「哼」的一聲︰「簡直是瘋了一半,傻了另一邊!」
侏儒老人勃然大怒道︰「你在放什麼屁?」
穿金鞋的老叫化插口笑道︰「他是天下第一號大月復賈,放的當然是天下第一號大屁!」
侏儒老人冷冷道︰「什麼大月復賈?他干的買賣,有幾宗是賺錢的,三十年前,人人都知道山西歐陽世家富甲一方,但現在,這招牌恐怕連一兩銀子都不值了,這種生意人,我看他還不如早點跳河劃算一點。」
老太婆忽然沉聲說道︰「老賭精,你這樣說話可就不對了。」
侏儒老人冷冷一笑道︰「老夫哪里不對?」
老太婆說道︰「胖子雖然散盡千萬家財,但一生救人無算,光是八年前黃河水災,他就已花了八十萬兩銀子,而你呢?你這一輩子除了賭之外,還干過幾件好事呢?」
侏儒老人一呆,答不上。
「算啦!老叫化一面搔癢,一面大聲說︰「咱們現在不是來吵架的,再鬧翻下去,不必臭和尚殺到,咱們已自己打得一團糟。」
紅裙婦人淡淡一笑。
「這才像句人話嘛。」
直到這時候,濮陽勝忍不住問︰「你們是誰?」
他這四個字才出口,有人捧月復大笑。」
大笑的是那個侏儒。
他笑得好像連眼淚都快要掉下來。
濮陽勝眉頭一皺︰「老丈,有什麼事值得老人家笑得這麼厲害?」
老侏儒的笑聲立刻又停下來,臉上也再沒有半點笑意。
他臉上表情的變化真大,就像是在剎那間換掉面譜的戲子。
老侏儒寒著臉,冷冷道︰「我們是什麼人,你直到現在還不知道,這豈非天下的笑話?」
濮陽勝臉色也是一變︰「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
老侏儒「哼」的一志︰「沒見識!」
老太婆搖搖頭︰「老賭精,你是越來越蠻不講理了。人家從未見過咱們七人,又怎能怪他不知道咱們是誰?」
老侏儒道︰「他也沒見過鐵鳳師,怎麼一猜就猜得出來?」
老太婆道︰「鐵鳳師的胡子雖然不是用黃金鑄造,但就算有人用一箱金子來換他的胡子,恐怕他也不會答應。」
老侏儒冷冷一笑︰「別人說浪子回頭金不換,想不到這年頭居然連胡子都金不換了。」
鐵鳳師沒有反應,好像根本沒有听見別人在談論自己的胡子。
濮陽勝忽然大聲道︰「我現在想知道,你們是誰?」
老太婆首先說︰「老身叫胡小翠,外號是一目了然。」
老侏儒冷笑︰「快八十歲了,還叫小翠!」
濮陽勝忍不住道︰「這名字是父母定下來的,小時候叫小翠,難道老了就叫老翠了不成?」
胡小翠吃吃一笑︰「還是總鏢頭有見識。」
胖子折扇一搖,道︰「灑家乃山西歐陽村人氏,叫歐陽闊。」
紅裙婦人眼波流動,微笑道︰「奴家蔡紅袖,有人叫奴家貴妃,也有人叫奴家禍水,你喜歡怎樣稱呼,悉隨尊便,無任歡迎。」
中年瘦道人繁榮一笑︰「貧道法號死未,來自廣東,無論是誰讓我不高興,他就死定了!」
「放屁!」老叫化道︰「衛天禪使你不高興久矣,他現在還是神氣得要命,你這廣東牛鼻子,唔該你返鄉下耕田!」
死未道人正待發作,蔡紅袖已按住了他︰「別動肝火,你一發脾氣,奴家就心疼啦。」
死未道人遇上了蔡紅袖,就像是大火遇上了洪水,立刻火氣全消,只是怪笑不語,濮陽勝盯著老叫化︰「這位又怎樣稱呼?」
老叫化把腳上金鞋一幌,笑道︰「我這個老叫化的招牌,就在腳上。」
蔡紅袖道︰「他是廣西著名的金腳帶,他的金腳,簡直比毒蛇還更要命。」
死未道人冷笑道︰「也臭得要命!」
金腳帶白眼一翻︰「你是不是偷月兌過我的鞋子?嗅過我的金腳滋味?」
「放……」死未道人正要罵人。
「別放肆!」老侏儒忽然大喝︰「老夫在此,你們誰都不準放……放厥辭!」
濮陽勝道︰「你是……」
老侏儒冷然道︰「老夫是老賭精,至于姓名,早已輸掉,不提也罷!」
濮陽勝大奇︰「姓名也可以輸得掉的嗎?」
「為什麼輸不得?」老賭精冷冷道「銀子賭得性命賭得,姓名也同樣賭得!」
金腳帶怪笑一聲,道︰「他初出道江湖,就遇上了三十年前的一代賭王南宮千,結果不但輸了身上所有的銀票,而且最後還把姓名都輸掉。」
「有這種事?」濮陽勝不由一笑。
「輸了就是輸了,有什麼好笑?」老賭精怒道︰「老夫自從輸掉姓名之後,誓言以後不再提名提姓,這是輸得起,不賴帳!」
死未道人哂然道︰「你敢提名提姓,難道不怕南官千割了你的舌頭?」
老賭精「呸」一聲「死牛鼻子,來來來!老夫跟你賭一手!」
「賭什麼?」
「賭命!」老賭精摩拳擦掌,好像一口就想把死未道人吞掉。
蔡紅袖大為不悅!
「老賭精,你是不給奴家面子了?」
老賭精一呆︰「貴妃,你真的幫著那個死牛鼻子?」
「誰都不幫!」蔡紅袖冷冷道︰「你們要拼命,快滾開去,以後再也不是七星幫的人!」
金腳帶哈哈一笑︰「這也不錯,七星幫若解散了,我這個老叫化第一件事要干的享,就是……」
「你就怎樣?」胡小翠寒著臉︰「是不是要答謝神恩,高呼阿彌陀佛?」
「不!小翠姐姐你誤會了。」金腳帶忙音著臉,說︰「我是說,七星幫若解散了,我這個老叫化第一件要干的事,就是大哭六場!」
胡小翠盯著他︰「為什麼要大哭六場?多一場少一場不行嗎?」
金腳帶笑了一聲,道︰「除了老叫化自己之外,你們總共是六人,如果少一個老伙伴就哭一大場,那麼少六個不就該哭六大場嗎?」
胡小翠冷冷道︰「只怕你不是哭六場,而是大笑六場。」
金腳連忙道︰「絕無此事!絕無此心!」
濮陽勝不禁問︰「你們七星幫的幫主是誰?」
一人隨即回答︰「是我。」
濮陽勝轉身望去,看見一張冷冰冰的臉。
七星幫的幫主,居然是那個腰佩雙刀的灰衣漢子。
第六節
濮陽勝盯著這灰衣人,灰衣人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在下濮陽勝,請問尊駕是……」
「無情刀秦斬。」
「秦斬?無情刀?」
「不錯,刀本無情,誰若認為刀也有情,這人就注定是個活刀靶子。」
「尊駕貴庚?」
「四十五。」
「是你組織這個七星幫的?」
「不錯。」
「所為何事?」
「消滅神血盟!」秦斬的目光,忽然落在濮陽勝的臉上。
濮陽勝忽然全身一冷。
他一直都覺得七星幫這群人很有趣。
但現在,他給秦斬這麼一瞧,瞧得全身毛管都直豎起來。
秦斬一開口,其余六人噤若寒蟬。
連老賭精也不敢大放厥辭了。
甚至連蔡紅袖也風騷頓減。
只有一人在笑。
鐵鳳師。
「妖王已死,各位不必擔心這個陰險的家伙了!」舒美盈忽然說。
舒鐵戈盯著鐵鳳師,道︰「是你把陰地靈干掉的?」
鐵鳳師淡淡一笑︰「倘若殺人就是凶手,那麼我只是幫凶。」
舒鐵戈盯著舒美盈︰「是你親手殺了妖王?」
舒美盈笑了笑,道︰「有鐵大哥幫忙,殺區區一個妖王,又算得上什麼大不了的事?」
舒鐵戈嘆了口氣,道︰「你們是在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舒美盈淡淡道︰「鐵大哥喜歡吃魚翅,我也喜歡吃魚翅,而這兩個喜歡吃魚翅的人,偏偏又在同一日到了青湖城,你認為我們會在哪里相遇?」
舒鐵戈笑笑︰「一定是在金翅樓。」
「你說對了。」舒美盈道︰「而金翅樓泡制的砂鍋魚翅,和八寶醉仙雞,也的確是沒有讓我們失望。」
舒鐵戈皺了皺眉︰「但我還是不懂,你們怎會同日同時,到了青湖城?」
舒美盈嫣然一笑,道︰「難道你不知道,江湖上有個「尋人黨’的組織?」
舒鐵戈一怔︰「你花子多少錢才找到了錢大哥?」
「不貴,只花了五千兩,這筆帳就算在你頭上好了!」
「五千兩?」
「不錯,他們很快就找到了鐵大哥,于是我們就在同日同時,在金翅樓大快朵頤。」
「這一頓魚翅,倒是貴得厲害。」舒鐵戈苦笑。
「魚翅再貴也不怕,反正付帳的是鐵大哥。」
「我不是說魚翅貴;而是‘尋人黨’那五千兩尋人費用貴得驚人!」
舒美盈笑了笑︰「那麼,你是寧願付魚翅的帳,也不願意付五千兩了?」
舒鐵戈道︰「這個自然。」
鐵鳳師微笑著道︰「那很好,請即付款。」
舒鐵戈道︰「多少?」
鐵鳳師道︰「十萬兩。」
舒鐵戈瞪大了眼楮︰「什麼?吃一頓魚翅要十萬兩?我是不是听錯了?還是閣下說多了一個‘萬’字?」
鐵鳳師淡淡道︰「你沒听錯,我也沒有說多半個字,為了這一頓魚翅宴,我付了十張可以十足兌現的銀票,每一張都一萬兩!」
舒鐵戈冷冷的道︰「是金翅樓的老板瘋了?還是你有神經病?」
鐵鳳師道︰「我們都很正常,老板沒有瘋,我也沒有神經病。」
舒鐵戈道︰「那頓魚翅宴,何以值得十萬兩?」
鐵鳳師道︰「因為我若不付十萬兩,吃完魚翅之後說不定就會給人拋進一口井里。」
舒欽戈一呆︰「誰敢把辣手大俠拋進井里?」
「是我!」秦斬冷笑著說︰「反正鐵鳳師這十萬兩,都是不義之財,而剛好我又急需這筆錢,所以就囑咐金翅樓的老板把魚翅的價錢改一改,改為十萬兩正!」
舒鐵戈眉頭一皺︰「你要十萬兩有何急用?」
秦斬道︰「買一柄劍。」
「什麼劍?」
「鐵劍。」
「一柄鐵劍,值得了多少錢?」
「不多不少,剛好就是十萬兩。」
舒鐵戈又怔住︰「劍呢?」
秦斬道︰「在碧水閣里。」
舒鐵戈道︰「碧水閣又在何處?」
秦斬道︰「不知道。」
舒鐵戈一愣︰「這算是什麼玩意?白拿了人家十萬兩說要買劍,但卻連這柄劍在哪里都還不知道,豈非荒天下之大謬?」
鐵鳳師搖搖頭。
「不荒謬,一點也不荒謬。」
舒鐵戈嘿嘿一笑︰「人家拿了你十萬兩,你卻還幫著他說話?」
鐵鳳師道︰「不荒謬就是不荒謬,就算一刀砍掉我這個腦袋,還是要說一句︰不荒謬!」
舒鐵戈道︰「你且說出道理來!」
鐵鳳師道︰「因為碧水閣的主人,也就是衛天禪夫人。」
舒鐵戈呆住。
鐵鳳師又道︰「但衛天禪夫婦早已反目成仇,他們勢成水火,大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之勢。」
舒鐵戈說道︰「此事倒是從來未有所聞。」
鐵鳳師道︰「衛天禪的勢力能擴展得這麼快,全然是因為他在二十年前,得到了一個寶藏。」
舒鐵戈問道︰「這個寶藏跟衛夫人有關嗎?」
鐵鳳師道︰「那是她父親的畢生積蓄,據說光是黃金,就己有三十萬兩!」
舒鐵戈深深的吸了口氣。
「衛天禪是怎樣得到這寶藏的?」
「殺岳丈,滅其家族八十余人。」
「衛夫人呢?」
「她很僥幸,在火海里逃月兌。」
「火海?」
「不錯,」鐵鳳師緩緩說道︰「衛天禪心狠手辣,火焚家園,要把妻子一並殺掉。」
舒鐵戈冷冷一笑︰「不愧是血公爵,果然滅絕人性!」
鐵鳳師道︰「但是這一場大火,卻並沒有燒死衛夫人,而她的兒子衛寶官,也早已經被衛天禪帶走。」
舒鐵戈道︰「其後又如何?」
舒鐵戈道︰「把她救離火海的,是個名劍客,在衛夫人還沒有嫁給衛天禪之前,他早已對衛夫人傾慕不已。」
舒鐵戈道︰「這位名劍客又是誰?」
鐵鳳師道︰「唐千里。」
「一劍震江南唐千里?」
「正是。」
「其後又如何?」
「唐千里把衛夫人帶到一個隱秘的地方,然後把從不離身的一柄鐵劍,交給衛夫人。」
舒鐵戈道︰「唐千里呢?」
鐵鳳師道︰「遠走天涯不知所蹤。」
舒鐵戈道︰「他不是很喜歡衛夫人的嗎?」
鐵鳳師道︰「但衛夫人已是衛夫人,不再是昔日淡樸無暇的少女。」
舒鐵戈︰「這很重要嗎?」
鐵鳳師道︰「唐千里認為不重要,但衛夫人卻不這樣想。」
舒鐵戈道︰「原來是衛夫人拒絕了他。」
鐵風師道︰「唐千里是正人君子,從不強人所難,更不欺暗室。」
舒鐵戈道︰「如今已事隔多年,那柄鐵劍又有何用?」
鐵鳳師道︰「唐千里已死。」
「他死了?」舒鐵戈吃了一驚︰「但江湖上卻從未有人說過這件事。」
鐵鳳師道︰「他是靜靜地躺在床上病逝的,除了他的三個弟子之外,很少人知道這件事。」
舒鐵戈盯著他說道︰「你又怎樣知道的?」
鐵鳳師道︰「是其中一個弟子親口向我說的。」
舒鐵戈道︰「他是誰?」
鐵鳳師道︰「他就是秦斬。」
秦斬用的不是劍,而是雙刀。
他居然會是名劍客唐千里的弟子?
舒鐵戈用詫異的目光盯著他︰「是不是真的?」
秦斬目光遙注遠方,冷冷地說出了四個字。
他說︰「千真萬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