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劍平素是最恨做事不干脆的人他做事從不施泥帶水他無論做什麼事他用的往往都是最直接的法子。老伯要他去找毛威,他就去找毛威,從自己家里一出來就直到毛威門口。
他永遠只是一條路,既不用轉彎抹角更不回頭。
毛威正坐在大廳和他的智囊及打手喝酒,門丁送來一張名貼
一張普普通通的白紙上.寫著兩個碗大的宇「孫劍。」
毛威皺了皺眉道「這人的名字你們誰听說過?」
他的智囊並不孤陋寡聞,立刻回答道︰「好象是孫玉伯的兒
毛威的眉皺得更緊,道「孫玉伯?是不是那個叫老伯的人……
智囊道「不錯他喜歡別人叫他老伯。」
毛威道「這次他的兒子來找我干什麼?」
智囊沉吟道「听說老伯很喜歡交朋友,八成是想和太爺您交個朋友。」
其實他也知道這其中必定還另有原因,只不過他一向只選毛威喜歡听的話說。
毛威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請他進來吧。」
孫劍用不著別人情,自己已走了進來,因為他不喜歡站在門口
沒有人攔得他,想攔住他的人都已躺在地上爬不起來。毛威霍然長身而起瞪著他。
孫劍並沒有奔跑跳躍,但三兩步就走到他面前,誰也無法形容他行動的矯健迅速。
連毛威心里都在暗暗吃驚,出聲問道︰「閣下姓孫?」
孫劍點點頭,道「你就是毛威?」
毛威也點點頭道「有何貴干?」
孫劍道「來問你一句話T」
毛威看了他的智囊和打手眼,道「問什麼?」
勁劍道「你是不是認得方幼萍的老婆,是不是和她有不清不楚的關系。」
毛威的臉色變了。
他臉色一變他的保鏢打手就沖了過來,其中有個臉上帶有疤痕的麻子,一步竄了過來就想推孫劍的胸膛。
孫劍忽然瞪起眼厲聲道「你敢」他發怒的時候全身立刻充滿了一種深不可測卻又威按四射的力量,令人望面生畏。麻子的手幾乎立刻縮了回去。
但把手這碗飯並不是容易吃的.要吃這行飯就得要替人拼命,近年來毛威的聲勢日漸龐大,他已很少有為主人賣命的機會。
近年來他日子過得也很好,實在不想將這個飯碗摔破,咬了咬牙齒,手掌變為拳頭.一拳向孫劍胸膛上擊出。
孫劍忽然刁住了他手腕,將他手臂反擰,跟著一個肘拳擊出,打在他的脊椎上。
麻于面容立刻扭曲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但尖叫聲並沒有將他骨頭折碎的聲音罩住他倒下去的時候,身子已軟得是一灘爛泥。
孫劍也覺得自己出手太重了些,但他不想在這種人身上多費手腳。
這是他小時從一個人那里學來的做事要想迅速達成目的,就不能選擇手段,最好第一擊就能先嚇被對方的膽。
和麻子一起沖過來的人,果然沒有一個人再敢出手,飯碗固然重要,但和性命比較起來還是要差得遠點。孫劍再也不看他們一眼,盯著毛成,道「我問你的話,你听到沒有?」
毛威的臉已漲紅,脖子青筋暴露,道︰
「這件事與你又有何關T」
孫劍的手突又揮出掌緣反切在他右邊的肋骨上。
這招並不是什麼精妙的武功,甚至根本全無變化。但卻實在太準,太快根本不給對方任何閃避招架的機會。
毛威的尖叫聲出那麻子更淒慘。
他已有十幾年沒有挨過打。
孫劍道「這次我沒有打你的臉,好讓你還可以出去見人下一次就不會如此客氣了。」
他看著毛威手抱著胸膛在地上翻滾不等他停下就揪住他衣襟將他從地上拉起道「我問你.你就得問答,現在你明白了麼?」
毛威的臉色已疼得變了形,冷汗滾液而落,哎著牙點了點頭。
孫劍沉著聲問道
「你搭上了方幼萍的老婆是不是?」
毛威又點頭。
孫劍道「你還打算跟她鬼混下去?」
毛威搖搖頭,喉嚨里忽然發出低沉的嘶喊,道「這女人是條母狗,是個姨子。」
孫劍看到他目中露出憤怒怨毒之意,就知道他以後絕不會再跟那女人來往因為他已將這次受的罪全部怪在她頭上。
世界上大多數人自己因錯誤而受到懲罰時都會將責任推到別人身上絕不會埋怨自己。
孫劍覺得很滿意道「好,只耍你不再跟她來往,定可以活得長些。」
毛威暗中松了口氣以為這件事已結束。
誰知孫劍忽又道「但以後她若和別的男人去鬼混.我也要來找你。」
毛威吃了一驚嘶聲道「那女子是個天生的姨子,我怎麼能管得住她?」
孫劍盯著他的眼楮,緩緩道︰「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想得出法子的。」
毛威想了想,目中突然露出一絲光亮,道「我明白了’
孫劍臉上第一次有了笑容,道「很好,只不過這種天生的婊子,隨時隨地都會偷人你既然已想出了法子就越快去做越好。」
毛威道「我懂得。」
孫劍的拳頭忽又筆直伸出打在他兩邊肋骨之間的胃上。
毛威整個人立刻縮了下去,剛吃下酒菜已全部吐出來。
孫劍的臉上卻露著笑容,道︰「我這不是打你,只不過要你好好記得我這個人而已。」
他把人打得至少半個月起不了床還說不是在打人,這實在令人哭笑不得。
但他說的話別人只有听著。
孫劍走過去,將桌上的大半壺酒一飲而盡皺皺眉道
「到底是暴發戶連好酒壞酒都分辨不出又怎麼分得出女人的好壞呢?」
毛威臉上忽然擠出一絲笑容道「姓方的那女人雖是個姨子,卻的確是個很夠味的女人。」
孫劍道︰「你的女人呢?」
毛威的臉色又變了變道「她……她們倒沒有一個比得上她的。」
孫劍盯著他,忽然笑了笑搖著頭道/你的話我不信,你連酒都不懂怎麼懂女人。
這句話未說完,他忽然沖了進去。
他已看到屏風後有很多女人在躲著偷看,沖進去就選了個最順眼的放過來,扛在肩上。
這女人似乎已被嚇昏了,連動都不動。
毛威變色道︰「你「。」你想干什麼?」
孫劍道;不干什麼.只不過是干你常常干的。」
他又拉住了毛威的手,厲聲喝嚇道「送我出去。」
他不想半途中被人暗算所以拉個擋箭牌,他不怕別的,只是怕麻煩。
毛威只有送他出去幾乎連眼淚都流了下來,道︰「只要你放了風娟,我送你一千兩金子。」
孫劍眨眨眼.道「她值那麼多T」
毛威咬著牙,不肯回答。
孫劍道「你很喜歡她?」
毛威還是拒絕回答。
孫劍又笑了,道「很好,那麼你下次打別人老婆主意時,就該先想想自己的女人。」
門外有匹高頭大馬顯然是匹良好的千里駒。
孫劍一出門,就跳上馬絕塵而去絕不給別人抱復的機會。
這也是他小時在一個人那里學來的。
這人不大說話說的每句話都令人很難忘記。
馬行十里,他肩上扛的那女人忽然「吃吃」的笑了。
孫劍道「原來你沒有暈過去。」
風娟吃吃笑著道「當然沒有我本來就想跟你走的。
孫劍道「為什麼?」
風娟謹「因為你是男子漢,有男子氣,而且我覺得這樣子很刺激。」
孫劍道「毛威對你不好T」
鳳娟笑道;「他雖有錢,卻是個小器鬼若對我不好,怎舍得為我花一千兩金子?」
孫劍點點頭,忽然不說話了。
鳳娟道「這樣子難受得很,你放我下去好不好?我想坐在位懷
孫劍搖搖頭。
風娟嘆了口氣道「你真是個怪人。」
孫劍打馬更急。
前面一片荒野,不見人跡。
風娟已開始有些害怕,忍不住問道「你要把我帶到哪里去?」
孫劍道「去一個你想不到的地方。」
風娟松了口氣,媚笑道「我知道你想要找刺激其實什麼地方都一樣的。」
餅了半晌她忽然又道「我認得那姓方的女人.她叫朱青。」
孫劍道「哦。」
風娟道「她真是個天生的婊子每天都想和男人上床,若要她不偷人,簡直比要狗不吃尿還難我真不懂毛威能想出什麼法子。」
孫劍道「死婊于不會偷人的的。」
他抱著鳳娟的手忽然松開鳳娟立刻從他肩上摔下來,就象是一袋面粉似地重跌在地上。
她尖叫道「你這是干什麼?」
孫劍的馬沖出去箭之地,再兜回來騎在馬鞍上冷冷地瞧著她。
風娟伸出手道「快拉我上去。」
勁劍道︰「我若要拉你上來,就不會讓你跌下去。」
風娟還想作出媚笑但恐懼已使她臉上的肌肉僵硬,嘶聲道︰「你搶走我,難道就是為把我帶到這,甚至摔下?」
孫劍道「一點不錯。」
鳳娟大叫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孫劍笑笑坐下的馬已絕塵而去,他做的事不喜歡向別人解釋。
尤其不喜歡向女人解釋。
鳳娟咬著牙,放聲大罵,將世上所有惡毒的話全都罵了出來。
然後她忽又伏地痛哭。
她痛哭並不是因為她全身骨頭疼得象是要散開,也不是因為她要一步步走回去。
她痛哭只是因為她知道毛威絕不會相信她的話,絕不會相信孫劍並沒有對她做什麼事。
孫劍若是真做她反而一點也不會傷心。
世上本就有種女人永遠不知道什麼叫做侮辱,什麼才叫做羞恥。
她就是這種女人。
別人侮辱了她她反而很開心,沒有侮辱她.她反而覺得羞恥。
她也永遠無法明了孫劍的意思。
孫劍這麼做,只不過是要毛威也嘗嘗自己老婆被人搶走的滋味。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老伯雖然也知道用這種法子來懲罰別人並不太好,但他卻一直沒有想出更好的法子。
很少有人還能想出更好的法子。
孫劍騎在馬上,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老伯並沒有指示他應該怎麼樣處理這件事,但他卻相信就算老伯親自出馬也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
近年來,他也漸漸學會了老伯做事的方法與技巧。
他對自
黃昏時老伯還逗留在菊花園里為菊花除蟲修剪花技。
他喜歡自己動手他說這是他的娛樂不是工作。
看到文虎,文豹兄弟走進米的時候,他才放下手里的花剪刀。
接見屬下是他的工作。
他工作時工作,娛樂時娛樂,從不肯將這兩件事搞混亂。
他不會將任何事搞混亂。
文虎,文豹是兩個很精悍的年輕人但面上藝因艱苦的磨練而有了皺紋看起來比他們的實際年齡要蒼老得多。
現在他們股上都帶著種疲倦之態,顯然這兩天來他什I工作得很努力,但只要能看到老伯贊許的笑容再辛苦些也算不了什麼。
老伯在微笑,道「你們的事已辦完了?」文虎躬道,「是」
老伯道「快把經過說給我听」
文虎道「我們先打听出徐大堡主有個女兒,就想法子將她架
老伯道「他女兒多大年紀?已經出嫁了麼?」
文虎道「她今中已二十一,還沒有出嫁☆因為她長得並不漂亮而且脾氣出名的壞,據說她以前也曾訂過親,但她卻將未來的親家翁打走了」
老伯點點頭.道「說下去。」
文虎道「我們又想法子認識了江家兄弟,把他們灌醉,然後帶到徐姑娘那里去。」
文豹接著道「那兩個小子喝醉酒時見到女人就好象蒼蠅見到了血.也不管這女人是誰一見面立刻就動手蠻干。」
文虎道「等他們干完,我們才出手,給了他們個教訓。」
文豹道「我們動手時很留心,特別避開了他們的頭頂和後腦,絕不會把他們打死但至少在三個月內他們絕對起不了床。
他們兄弟一個練的是打虎拳個練的鐵砂掌.他們的武功也和老伯屬下其他人一樣一點花巧都沒有,卻快得驚人。
老伯卻說武功不是練給別人看的,所以根本用不著好看。
江家兄弟清醒時也許能跟他們過過招但喝得大醉時除了唉聲和叫病外,什麼花樣都使不出來了。
文虎道「然後我們就雇了轎,將這三個人全部送到徐青松那里去。」
文豹道「只可惜我們看不到徐青松那時臉上的表情。」
他們說得狠簡短,很扼要,說完了立刻就閉上了嘴。
他們知道老伯不喜歡听廢話。
老伯臉上全無表情連微笑都已消失。
文虎、文豹的心開始往下沉,他們已知道自己必定做錯了事。
無論誰做錯了事都要受懲罰誰也不能例外。
餅了很久老伯才沉聲道「你們知不知道做錯了什麼?」
文虎、文豹起垂下頭。
老伯道「江家兄弟在床上躺三個月並不算多徐青松處事不公受這種教訓也是應該的這方面你們做得很好。」
他聲音忽然變得很嚴厲,厲聲道「但徐青松的女兒做錯了什麼,你們要將她折磨成那樣子?」
文虎、文豹額上都流下了冷汗頭更不敢抬起。
老伯發怒的時候絕沒有人敢向他正視一眼。
又過了很久老伯的火氣才消了些,道「主意是誰出的?」
文虎、文豹槍著道「我」。老伯瞧著這兄弟兩人,目中的怒意又消了些緩緩說道「文虎比較老實,一定出不了這種主意。」
文豹的頭垂得更低,囁囁著道「這件事大哥本來就不大贊成的。」
老伯背負著手,踱了圈子,忽然停在他面前,道「我知道你還沒有娶親。」
文豹道「還沒有。」
老伯道「立刻拿我的帖子,到徐家堡去求親,求徐姑娘嫁給你。」
文豹就好象忽然被人踩了一腳,立刻變得面色如土,啊聲道「但是……但是…。/
老伯厲聲道︰「沒有什麼但不但是的,叫你去求親你就去求親你害了人家輩子你就得負責任就算徐妨娘的脾氣不好,你也得順著她一點。」無論誰做錯事都得受懲罰恐怕也只有老伯能想得出!
文豹搽了汗,說道「徐大堡主若是不答應呢?」
老伯道「他絕不會不答應,尤在這種時候他更不會。’
徐青松當然不會拒絕現在他只愁女兒嫁不出去何況文豹本來就是個很有出息的少年。
文豹不敢再說話,垂頭喪氣地走了出去。
走出菊花園文虎才拍了拍他兄弟的肩微笑道「用不著垂頭喪氣你本來早就該成親了。」
成親之後你慢漫就會發現,有個老婆也並不是什麼太壞的事,甚至還有許多好處。
文豹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喃喃道「好處,有他媽的見鬼的好處。」
文虎道︰「常言說得好,有錢沒錢娶個老婆過年至少冬天晚上,你在外面陳得冷冰冰的時候,回去立刻就可以鑽進老婆的熱被窩她絕不會轟你出來。」
文豹冷笑道「現在我也有很多人的熱被窩可以鑽每天都可以換個新鮮的熱被窩。」
文虎道「但那些熱被窩里也許早就有別的男人了,你也只有在旁邊瞧著干瞪眼,老婆卻不同,只有老婆才會每天空著被窩等你回去。」
文豹道「我想起了一句話不知道你听說過沒有7」
文虎道︰「什麼話?」
文豹道「就算你每天都想吃雞蛋,也用不著在家里養只母雞。」文虎笑了,道,這比喻不好其實娶老婆就象是次包飯。」
文豹道︰「吃包飯……
文虎道︰「只要你願意,隨時可以回去吃,但是你若想換換口味,還是一樣可以在外面打野食。」
文豹也笑了.只笑了笑,立刻又皺起了眉,嘆道「其實我也並不是真的反對娶老婆但娶來的若是個母文虎那有誰能受得了?’
文虎道︰「我也想起了一句話,不知道你听說過沒有?」
文豹道「你說。」
文虎道︰「女人就像是匹馬,男人是騎馬的只要騎馬的有本事無論多難騎的馬到後來還是一樣變得服服貼貼你要她往東.她決不敢往西的」
他又笑了笑,接著道︰「你嫂子的脾氣本來也不好,可是現在
文豹道︰「現在她脾氣難道很好麼?」
文虎抬起了頭昂然道「現在我已漸漸讓她明白了,誰是一家之主
他的話剛說完,菊花從中忽然走出了個又高又大的女人,一雙比桃子還大的密眼瞪著他道「你倒說說看誰是一家之主?」
文虎立刻變得象是只斗敗了公雞賠笑道︰「當然是你……
老伯又舉起花剪,他發現很多株菊花枝上的葉子都太多,多余的葉子不但有礙美觀而且會奪去菊花的養份,有礙它的生長。
老伯不喜歡多余的事,正如不喜歡多余的人一樣
他手下真正能負責實際行動的人並不多,但每個人都十分能干,而且對他完全忠誠。
對于這-點,他一向覺得很滿意。
他知道自已無論指揮他們去做什麼事,他們大多能夠圓滿完成任務,所以近年來他已很少自己出手。
但這並不是說他已無力出手。
他確信自己還是有力量擊倒任何一個想來侵犯他的人!
那天一石的劍向他擊過來的時候,在那一瞬間,他已看出了一石劍法中的三處破綻就算別人不出手,他還是能在最後一剎那間將對方擊倒。
他出手往往都要等到最後一剎那因為這時對方發力已將用盡,新力還未生,面且以為這一擊已將得手,心里的警戒必已松懈。這時他定然反擊,往往就是致命的一擊。
只不過要能等到最後一剎那並不容易那不但要有過人的鎮靜和勇氣還要有許多痛苦的經驗。
他發現律香川雖不是他親生的兒子,但對他的忠心與服從甚至連孫劍都比不上.他對這少年近來日益欣賞己決心要將自己的事業傳給他一半。
因為只有他的冷靜與機智,才可以彌補孫劍暴躁的脾氣,越龐大的事業,越需要他這種人來維持的。
創業時就不同了。
創業時需要的是能拼命,也敢拼命的人。
老伯又想起那灰衣人他當然知道這人是誰。
都一直絕口不提此事,就好象這人根本就沒有出現過一樣。
這人的確為他做過很多別人做不到的事,但現在若還留下他卻只有增加麻煩,因為無論遇著什麼事,他都會以暴力去解決。但老伯卻已學會很多種比殺人更有效的方法現在他要的不是別人的性命,而是別人的服從與崇拜。
因為他已發現要了別人的性命對自己並沒有什麼好處。
但能得到別人的服從與崇拜,就永遠受益無窮。
這道理那灰衣人永遠不會懂得。
老伯嘆了口氣,對那天他用的手段頗為不滿,而且一個人創業時總難免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知道的秘密太多。
若是換了別人,也許早巳將他除去。
但老伯卻沒有這樣做。這也正是他與眾不同的地方,有時他做事雖然不擇手段,但他的確是個豪爽慷慨心胸寬大的人。
這一點強都無法否認。
老伯究竟有多少事業?是些什麼樣的事業?
是個秘密除了他自己之外,誰也不知道.
這麼多事業當然需要很多人維持。
所以老伯一直在不斷吸收新血。
他忽又想起了那天來拜壽的衣著樸素態度沉靜的少年他還記得這少年叫「陳志明」
他對這少年印象很好覺得只要稍加訓導就可以成為他一個非常優秀的助手。只可惜這少中自從那天之後就沒有再出現
「我也許的確老了照顧的事已不如以前那樣周到那天競忘記將他留下來。」老伯又吸了口氣反手捶了錘腰.望著西方清麗的夕陽他心中忽然有了種淒涼蕭條之意。
近來他時常會有這種感覺,所以已斯面將希望寄托在下代身上。
尤其是律香川。
律香川每次出去辦事的時候,老伯從沒有擔心過他會失敗。
這次卻不同這次老伯竟覺得有些不安,因為他很了解「十三飛鵬幫」的實力也很了解萬鵬王的手段。
他生怕律香川去會遭到危險。
但立刻他又覺得自己的顧慮實在太多,律香川一向都能將自已照顧得很好,此去就算是不能完成任務,也必定能全身而退。
「顧慮得太多只怕也是老年人才會有這種心情吧。」老伯嘆息著,在夕陽下緩緩走回自己的屋子這時他忽然覺得自己實在己到了應該收手的時候了。但這種感覺卻總是有如曇花一現,等到明天早上太陽升起的時候他立刻又會變得雄心萬丈。
世上本就有種人是永遠不會被任何事擊倒的,連「老」與「死」都不能。
這種人當然並不多,老伯卻無疑是其中一個。
律香川坐在車子里的時候,心里想著的並不是他就要去對付的萬鵬王,而是那殺人如割草的灰衣人。
武林霸主逞陰謀那天他也沒有看到這灰衣人的面目,卻已隱隱猜到他是誰了。他並沒有去問老伯。
老伯自已不願說的事世上絕沒有任何人能要他說出來,老伯既然絕口不提這個人,他就連問部不必問。
他只隱隱感覺到這人必定就是韓棠。
就連他都沒有見過,那種迅速、冷酷的殺人方法。
韓棠做的事,以前沒有人做過以後也不會有人能做到。
近年來律香川的地位已日益重要,權力已日漸增大,已可直接指揮很多人,但無論他用什麼方法,卻無法探出韓棠點來龍去脈。
誰也不知道這個人以前在哪里?做過些什麼事?武功是哪里學來的?
每個人活到四五十歲都必定有段歷史,這人卻完全沒有。
世上就好象根本沒有這麼一個人存在。
這輛馬車是經過特別而精心設計的整個車廂就是張床,上面鋪著柔軟的墊。車身的顫動也特別小。
睡在車廂里幾乎就跟睡在家里的床上同樣舒服。
律香川要去做一件事的時候就準備以全身每一分力量去做,絕不肯為別的事浪費絲毫精力。
他當然也知道這一次的任務十分艱巨。
「個男人若為了一個女人而沉迷不能自撥,這人就根本不值得重視,所以你也不必去同情他。」
「男人就應該象個男人,說男人的話,做男人的事。」
這是老伯的名言之一,別人也許會奇怪,老伯怎會為了這種事去冒這麼大的險去得罪萬鵬王這種人.
只有律香川懂得老伯的心意。
萬鵬王早已是老伯的對象,這次他若肯將小站娘放走,就表示他已向老伯低頭,那麼他很快就會變成老伯的朋友。
否則他就是老伯的敵人。
「我對人了解得並不多只知道世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是仇敵,一種是朋友,做我的朋友,還是仇敵都由你選擇,卻絕沒有第三種可選的。」
這也是老伯的名言之一。
其實他給別人選擇的機會並不多因為無論誰想做他的仇敵,就得死
現在的問題是萬鵬王並不是個容易被嚇倒的人,他的選擇很可能跟別人不同。他若選擇了後者,那麼一場血戰也許立刻就要發生了,這一戰就算能得勝付出的代價也必定十分慘烈。
律香川做事向慎重周密他已對萬鵬王這個人調查得很清楚,
萬鵬王並不姓萬,也不姓王.據說他是個武林中極有地位的人的私生子,但誰也不能證實。
他十七歲以前的歷史幾乎沒有人知道。律香川只知道他十七歲時是家鏢局的趟子手,半年後就升為鏢頭十九歲時殺了那家鏢局的主人,將鏢局佔為己有。
但一年後他就將鏢局賣掉,做了當地的捕頭,三年中他捕獲了三十九個凶名在外的大盜殺了其中八個,但卻放走了二十一個。
這二十一個人從此對他五體投地,江湖中的黑道朋友,從此都知道江南有個捕頭武功極高,義氣干雲,簡直已可與隋唐時賣馬的好漢秦瓊奏叔寶前後輝映。
二十四歲他辭去捕頭職位開始組織「大鵬幫」。
開始的時族「大鵬幫」只有二處分舵,百余名黨徒,經過多年的奮斗,吞並了其他三十個幫會,才正式改名為「十二飛鵬幫」。
因為他在江南十二個主要的城市中都有分壇,每一壇統率四個分堂,每一堂指揮幾個分舵。
現在「十二飛鵬幫」已是江南最大的幫派,連歷史悠久人數最多的丐幫都凡事讓他三分。
當年無名鏢局中一個無名趟子手現在已是這最大幫派的總瓢把子直接間接歸他指揮的人至少在一萬以上。
他的財產更多得無法統計。
當年他說的話無人理會,現在他無論說什麼都是命令。
這切並不是幸遠得來的,據說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多達四十余處,一個人的武功本來就算不高經過這麼多生死血戰後,也會變得十分可怕何況他十七歲時就已是個很可伯的人。
那時他捕獲的二十九名巨盜就有一大半都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其中還包括少林的叛被「凶僧」鐵撢,和辰州言家拳的高手「活僵尸」。
近年來江湖中更傳聞萬鵬王得到昔日天山大俠狄梁公留下的一本武功秘笈,將狄梁公威鎮八方的「七禽」溶匯貫通,練成一種空前絕後的掌法明做「飛鵬四十九式」,威力之強無可比擬。
所以無論誰想擊敗這麼樣一個人,都是不容易的.
律香川早已深深體會到此行責任的重大因為老伯和萬鵬王這一戰是否能避免就得看他處理這件事的方法是否正確。
不到萬不得已時他絕不願意看到這一沖突爆發的。
他生怕萬鵬王不願接見他所以特地找了江湖中的四大名公子之一,「南宮公子」南宮遠替他引見。
南宮遠是「南宮世家」的最後一代,風流倜倘文武雙全玩的事更是樣樣精通,江南的名妓就算還有個認得南宮公子的,也不敢承認。
因為那實在丟人極了。
這種人花錢自然很多「南官世家’近年來卻已沒落,南富遠花的銀子.十兩中至少有五兩是老伯「借」給他的。
律香川相信他絕不願失去老伯這麼樣一個朋友。
恰巧他也是萬鵬王的朋友。
萬鵬王也和其他那些有錢的男人一樣四十歲之後興越已不完全在女人身上地位越穩定興趣也就越廣。
除了女人外,他還喜歡賭喜歡馬喜歡學學風雅.其中最花錢的當然還是最後一樣要學風雅不但要舍得花錢,而且要懂得花錢,
恰巧南宮遠對這些都是專家。
所以萬鵬王也很需要他這麼樣一個朋友.
馬車在楓林外停下.
一個人,負手站在楓林中,長身玉立白衣如雪。
他身旁的樹下有一張幾,一面琴,一壺酒一個青衣垂袖的童子一匹神駿非凡的好馬。
遠看他雖然還是個少年其實眼角早已有了皺紋。
他那種成熟而瀟灑的風采本就不是任何年輕入學得象的。」
律香川走下馬車.走了過去。他忽然發現南宮遠目光中帶著種沮喪臉色,立刻停下了腳步。
南宮遠卻饅饅地走了過來在他面前停下。
律香川忽然道︰「他不肯?」
南富遠輕輕嘆了口氣沉著聲道「他拒絕見你。’
律香川遙「你沒提起老伯?」
南宮遠道「他說他和老伯素來沒有來往,也不想有什麼來
律香川道「你不能要他改變主意?」
南宮遠道︰「誰也不能要他改變主意。」律香川點頭沒再問,其實他班早知道自己剛才那句話都是多問。
萬鵬王是個時常改變主意的人今天他也許還是鏢局中的一個趟子手只有在每月領餉的時候才能帶著醉去找一次女人。
律香川面上沒有點表情,心里面卻已打了個結。
他不知道用什麼法子才能將這個結解開。
他只知道這件事只許成功,不能失敗,因為失敗的後果太嚴重。
南宮遠忽又道「每個月初一是萬鵬王選焙古董字畫的日子
律香川目中立刻露出絲希望之色道︰「明天就是初一。」
南宮遠點點頭長長嘆息了聲慢聲道︰「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綠鬢少年,忽已白頭人生一夢,夢醒更休,終日碌碌所為何由?」
律香川淡淡地笑了笑,笑容中帶著種譏諷之言,忽然自壞中取出了很大的信封,道「也許為的就是此物。」
南宮遠道「這是什麼?」律香川道︰五千兩銀票這是老伯對你的敬意。」
南官遠看著他手里的信封也笑了,笑容中的譏諷之意更濃,緩緩道「我這種人還有什麼值的尊敬?」
他忽然回身到樹下手撫琴弦。
「淨宗」一聲,琴聲響起。
南宮遠大聲而歌「人生一夢,夢醒便體.終日碌碌,所為何由。」
消沉的歌
律香川靜靜地站著他現在無論地位和成就都比南宮遠高得多,但在南宮遠面前他總覺得仿佛缺少了什麼。
他缺少的是「過去’。
他擁有「現在」和「將來」,南宮遠卻擁有「過去」,只有「過去」是任何人都買不到的。
無論用多大的代價都買不到。
律香川想到過去那一段艱苦奮斗歲月,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憤怒之意,
他走過去將信封放下凝注著南宮遠一字字道「我的夢永遠不會醒因為我從沒有做過夢。」
南宮遠沒有抬頭只是談淡道「但你也知道,每個人偶而都該做做夢的,是不是?」
律香川知道。
他的毛病就是不做夢,所以他緊張緊張得己感覺疲勞。
可是他寧願如此,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選的是比較復雜的一種。
琴聲猝絕,
他大步走回馬車,發出簡短的命令「古華軒1」
初一。
敖近三百里內的古董商都來到山腳下.有的甚至是從千里外趕來的,
因為今天是萬鵬王選焙古董的日子萬鵬王無疑是個好主顧。
這些古董商人彼此都已很熟悉其中只有個態度沉靜舉止斯文的少年很陌生大家听說他是「古華軒」主人派來的代表。
白雲飄灑,古堡似在雲端,高不可攀。白石間忽然傳來一響鐘聲,大家才開始走上山去。
律香消第…眼看到萬鵬王的時候心里著實吃了一諒。
連他都從未見到過這麼樣的人物。
萬鵬王是個天神般的巨人坐在那里就和別人站著差不多高。
有人說四肢太發達的人,頭腦未免簡單.
萬鵬王卻顯然是個例外。
他目光冷靜銳利堅定,顯示出他智慧和決心,而且帶著無比的自信,使得任何人都不敢低估他的力量。
他能手掌寬而厚大隨時隨刻都握得很緊象是時時刻刻都在握著股力量,隨時都準備冒犯他的人擊倒。每個人在他面前說話都得小心翼翼他卻連看都懶得看別人。
直到律香川走過去,他眼楮里忽然射出股光芒刀一般逼視著律香川,過了很久月緩緩道「你是古華軒派來的z」
律香川道「不是。」
他很了解萬鵬王這種人,他知道在這種人面前最好莫至說謊。
因為無論多好的謊話都很難騙過這種人。萬鵬王忽然大笑,道「很好你這人很不簡單,能支使你的人當然更不簡單。」
他笑聲恕又停頓,盯著律香川一字字道「是不是孫玉伯T」
律香川心里忽然對這人生出種尊敬之意,將手里接著的盤子捧了過去。
漢玉的盤子上面有一只秦鼎。
律香川道「這就是老伯對幫主的意怠,望幫主笑納。」
老伯在向別人有所露求的時候,通常都會先送一份厚禮表示友誼他做事喜歡「先禮後兵」。
但這次卻不是老伯的意思。禮物是律香川自己出主意送來的他希望這件事能和平解決。
萬鵬王眼楮雖然瞧著盤子其實卻在沉思。
餅了很久他才緩緩說道听說武老刀是從關外流浪到江南的,三十年前才在江南落戶生根。」
他抬起頭,盯著律香川,孫玉伯也是,對不對?」
律香川道老伯和武老刀本是一個村子里的人,面且是同時出關的。」
他知道萬鵬王已看透他的來意,所以對什麼事都不必再隱瞞。
他已漸漸發覺萬鵬王比他想象中還要可怕得多。
萬鵬王沉聲道「他要你來替武老刀的兒子求情?」
律香川道「老伯知道幫主對這種小兒女的私情遲早定會一笑置之何況,那位姑娘只不過是幫主買來的一個丫頭。」
他說話不但婉轉有禮而且先就將這件事的利害分所得很清理。
為了一個丫頭而開罪老伯,大動干戈,這麼樣豈非很不值得。
萬鵬王卻沉下了臉道「這不是兒女私情的問題,而是本幫的規矩,沒有任何人能夠破壞本幫的規矩」
律香川的心沉了下來他已看出這件事成功的希望不大.
但末到完全絕望前他絕不放棄努力。
他想將這件事的利害解釋得更情理些,試探著道「老伯素來喜歡朋友幫主若能與他結交,天下人都必將撫額稱慶。」
萬鵬王沒有回答忽然長身而起道「你跟我來」
律香川猜不透萬鵬王要他到哪里去去那里干什麼
他雖然猜疑,卻在恐懼。
萬鵬王芳要殺他,他現在也許就已死了。
走出廳,律香川才發現這古堡是多麼雄偉巨大城堡的顏色已因歲月的消磨變成青灰這使它看來更古老莊嚴。
四面看不到什麼巡哨的堡丁安靜得令人覺得這地方毫無戒
但律香川當然不會有這種錯覺他懂得「包子的肉不在折上」,這里若是三步一兵五步一卒他反而會看清萬鵬王。
象萬鵬王這種人當然絕不會將自己的實力輕易露出來。
老伯也一樣。
「你最好能令敵人低估自已的力量,否則你就最好不要有敵人
只有鄉下人才會將全部家產藏在身上。
走廊陰瞪面肅穆。
走廊的盡頭有道門,並沒有鎖,就好象里面的屋子是空的。
但若你打開門立刻就會發現自已錯得多麼利害。
這屋予里藏著的古玩珍寶就真是皇宮大內也未必能比得上。
連律香川這樣的人到這里都不免有眼花繚亂之感。
萬鵬王背負著雙手,帶著他兜了個圈子忽然道︰「你隨便選兩樣,就算我的回禮。」
律香川沒有推辭拒絕有些人說出的話你拒絕非但無用反而顯得可笑。
他真的選了兩件。
他選的是一塊玉壁和一柄波斯刀。
兩樣東西的價值幾乎和他送出的完全一樣,這表示他不僅識貨,而且對萬鵬王很看得起知道他不願佔人便宜。
萬鵬王目中果然露出一絲贊許之色道「無論什麼時候,你若和孫玉伯鬧翻了,就到我這里來,我絕不會埋沒了你。」
律香川道「多謝。」
能被萬鵬王這樣的人看重律香川也難免覺得有點得意。
但他的心卻也冷透。
因為他知道這件事已完全絕望萬鵬王絕不會再給他商量的余地。
他們由另一條路走回,穿過外院忽然听到馬嘶聲。
萬鵬王腳步停了下來問道「要不要看看我的馬?」
律香川第一次看到他目中真正露出歡愉之色立刻發覺他這次邀請並沒有其它目的。
只不過好象主人將聰明的兒女叫出來和客人相見樣,要夸獎客人兩句而已
夸獎別人是律香川永遠都很樂意做的事。
因為這種事做了不但可以令別人開心自己也有好處只有呆子才會拒絕,雖然現在他還不知道好處在哪里。
馬廄長而整齊幾乎每匹馬都是百中選一的千里駒。
他所有馬的價值,加起來也許還比不上最後的那一匹。
這匹馬單獨佔用了一間馬廄毛澤光亮柔滑,宛如緞子雖然是一匹馬卻帶著無法形容的高貴和驕傲,仿佛不屑與人為伍。
律香川月兌口贊道「好馬,不知是不是大宛的汗血種?」
萬鵬王笑道「你倒很識貨。’
他笑得不但愉快,面且得意,這也是律香川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的,就算他在那珍寶堆積如山的屋子里,都沒有出現這種神色。
律香川心里忽然有了一線希望。
他巳想出了一個也許可令萬鵬王低頭的法子來。
雖然他還不知道這個法子是否能行得通,但好歹都至少要試
無論這法子是否能行得通,結果反正都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