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也正如百煉精鋼打成的利器一樣,縱然消沉,卻仍存在。
這世上永遠有兩種人。
一種人生命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存在,而是為了燃燒,燃燒才有光亮——
哪怕只有一瞬間的光亮也好。
另一種人卻永遠只有看著別人燃燒,讓別人的光芒來照亮自己。
哪種人才是聰明人?其實燕十三第十五種劍法變化,三少爺並不是唯一見到的人。
在燕十三使出那一劍時,鐵開誠已經悄悄地到了決戰地的旁邊。
鐵開誠也是燕十三唯一「教過」,卻不承認的「徒弟」——
「他一定也很想見你,因為你雖然不是他的弟子,卻是他劍法的唯一傳人,他一定希望你能看到他最後那一劍。」
這是後來三少爺對鐵開誠說的話。
所以能將燕十三的第十五式變化再使出來的人,三少爺並不是唯一的一個。
鐵開誠也會。
如果「毒龍」會再復活,並不一定在三少爺身上。
「只要你一旦做了江湖人,就永遠是江湖人。」這是三少爺對鐵開誠說的話。
「只要你一旦做了謝曉峰,就永遠是謝曉峰。」這是鐵開誠的回答。
其實生活在江湖中的人,雖然像是風中的落葉,水中的浮萍。
他們雖然沒有根,可是他們有血性、有義氣。
他們雖然經常活在苦難中,可是他們既不怨天,也不尤人。
因為他們同樣也有多彩多姿,豐富美好的生活。
江湖路,雖然永遠難預測的,但是,身為江湖中的人,卻還是懷念江湖中的事。
「五麻散既然有人能再找得出來。」戴天望著風傳神。
「就有人能制造出這種氣體。」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的事都難猜的。」風傳神也注視戴天。「有人願意跳河,說不定也有人可以自殺?」
這世上的事,又有誰能預料得到呢?
戴天轉身,感慨他說︰」好好地埋葬他們吧!」
他們就是指杜無痕和溫火。
「我會。」風傳神很正義他說︰「這是‘傳神醫閣’的規定。」
真的嗎?
有日出,就有日落,所以就有了黑夜。
有壞人,就有好人,所以就有了執法的人。
這是一成不變的。
也是自盤古開天就有了。
可是有一種也是自開天以來就有的。那就是——邪不勝正——永遠的。
一定永遠的。
遠古以來就是這樣。
千年之後還是一樣。
王府宅第雄偉開闊閡大。
可是一到了晚上,卻總是讓人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冷清陰森之意。
冷清也許是因為它太大了。
陰森呢?
今夜寒冷,蒼穹卻難得地出現了星星。
雖然沒有夏夜來得燦爛、繁多,但也有它的淒美、蒼涼。
朱總管已經在南王府耽了十幾年了,從小廝熬到總管並不容易。他雖然在王府住了那麼久,可是晚上也不太敢一個人走在園子里。
朱色,就是紅色。
朱總管的名字,讓你一看就知道是講顏色的。
他姓朱,單名」綠」。
朱綠。
朱總管‘還有三個兄弟,都是以顏色為名。
老大朱藍。老二朱白。朱綠是老三。老麼是朱青。
朱總管的父母一定很喜歡各種顏色,姓已經有顏色的意思了,連名字都直截了當地取之顏色。
朱綠卻不喜歡綠色的衣服。
當然綠色的帽子更不喜歡了——
這一點,只要是男人,一定都不會喜歡的。
今夜朱總管穿了件深藍色的棉襖,勉勉強強地巡視南王府一圈。
這是他每天晚上睡覺前,必須做的事。
不可能有小偷敢到南王府內偷東西,這一點朱總管比誰都清楚,可是每天晚上,他還是要巡視一番——
一個人活著,有時並不是只為了自己,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為了別人而活著的——
如果你已經擔起了一付擔子,就不能隨便放下去。
朱綠的擔子就是明知道沒有人敢來偷東西,仍要每晚巡視一次。
巡視完了「听月小樓」後,朱綠緩緩地松口氣,他決定回房後一定要他老婆起來替他炒幾樣下酒的菜,然後再陪他喝幾杯。
月本無聲,月怎麼能听,就因為月無聲,所以也能听。
听的就是那無聲的月,听的就是那月的無聲。
有時候無聲豈非更勝于有聲?
沒有月,卻有星。
星光靜靜地酒在窗紙上。
月無聲,星也無語。
听月小樓里也靜悄悄的。
現在已是半夜了,也正是人們入睡的好時刻。
花舞語早已入寐了。
她就住在听月小樓。
南王府內更早就靜靜的。南王爺楊錚「住綁療養」,戴師爺在旁侍候。
這正是手下們松懈的好時刻,所以該溜的,早已溜出去玩,偷懶的早已人夢鄉。
南王府今夜就好像一座空城般的靜悄悄。
寂靜的听月小樓忽然閃出一條人影,飛身縱入林中。
人影縴細,就仿佛是女人。
她一身夜行人打扮,連頭都蒙住,只露出一雙閃著智慧的眼隋。
她落入林內,四周望了望,輕巧地躍起,一閃沒入黑暗中。
再次無聲地落在王爺寢室門前,黑衣人雙眼掃了掃,輕輕推開房門,迅速地閃入。
房內漆黑,夜行人卻女如臨舊地般地搜了起來。
手法熟練、仔細,一看就知道是個受過專業訓練的人。
一會兒的工夫,已搜完整個房間,看黑衣人的樣子,仿佛沒有找到她要我的東西。
穿黑色的夜行衣,走在黑夜里,就仿佛一粒米放在一堆米里一樣。
夜行人縱身飛出王爺寢室,只幾個起落,就已飛人工爺書房。
書房一樣漆黑。
夜行人輕巧迅速地四處搜尋。
她一間找過一間,到底在找什麼?
珠寶,或是貴重物品,還是文件書信,搜尋的結果還是失望。
夜行人有點懊惱,她再望了四周一眼,轉身欲從窗戶出去時,突然窗外飛人一人影。
夜行人門身,雙手如利刀般地切向飛入人影。
雙手連環,快速且狠毒。
她的秘密決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所以她必須殺死這飛入的人影。
六六三十六招,只在彈指之間,卻仍未傷著人影。
夜行人準備使出絕招時,突听︰「你應該一出手時,就使出本門絕學。」
听到這句活,夜行人立即注手,雙眼露出詫異。「你是——」「天青如水,飛龍在天。」
「幾月兒日?」夜行人間。
「三月初七。」
這是日期,不是人的名字。也許不是日期,而是一個約好的暗號。
但是現在這個暗號卻代表一個人,屬于一個極龐大秘密組織的人。
四百年來,江湖中從未有過比「青龍會」更龐大嚴密的組織。
它的屬下有三百六十個分舵,分布天下,以太陰歷為代表。
「三月初七」,就代表它屬下的一個分舵的舵主。
「是你?」夜行人感到驚訝。
「你一定想不到‘三月初七’就是我。」
星光從窗外投射進來,照在這個人的臉上,只見這張美麗純潔的臉上完全沒有一點機詐的樣子。
這個人赫然就是因景小蝶。
她笑嘻嘻地望著夜行人。「很少有人知道我也是‘青龍會’的人。」
「實在想不到。」夜行人嘆了口氣。」我連做夢都沒有夢過。」
因景小蝶很」純潔」地笑了笑。「我也想不到你會在今夜就動手了。」
「錯過今夜,恐怕難再有此良機。」
「今夜之後,蛇已被驚,哪會有良機呢?」因景小蝶笑意中,含有譏意。
「那依你之見?」夜行人仿佛看不出她笑意之譏。
「我十六歲時初來此地,也懷著和你相同的心理,想早一點立下功勞。」因景小蝶連嘆息聲都很好听。「唉!結果差點連命都丟了。」
「哦!」
「楊錚表面看來仿佛是沒有心機的人,如果你也這樣認為,我勸你趁早替自己訂副棺材吧。」困景小蝶輕聲如啼。
「戴天更是不可想像的人。」
「是嗎?」
「不管你在什麼時間,在什麼地點,什麼場所,只要和戴天聊過話,哪怕只是無關痛癢的話,他都會做成記錄,然後存檔。」因景小蝶說︰「也許這一份存檔,他一輩子都用不到,可是只要他想對付你,那這份存檔就成為你的弱點。」
夜行人很仔細地听著。
「只要和他見過一次面的人,在他的檔案里,就有你的資料。」因景小蝶說︰」包括你和我。」
「楊錚呢?」夜行人問。「他連王爺也做資料?」
「是的。」
夜行人視線落在好遙遠的地方。「我想我已有戴天的弱點了。」
「錯了。」因景小蝶說。
「為什麼?」
「你以為知道他也將王爺做成資料檔案,就是擁有他的弱點?」
「你認為呢?」
「如果以為這就是他的弱點,那你實在太悲哀了。」因景小蝶仿佛很同情她。
夜行人一點也不生氣,她只是笑笑。「現在我該怎麼做?」
「趕快回房睡覺,就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
「就這樣?」
「對的。」
「好。」
夜行人轉身離去。
困景小蝶靜靜地望著遠去的夜行人,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
她緩緩地關好窗戶,然後打開門,輕松地走出,再將門關好。
書房內又恢復寂靜。
真的寂靜嗎?
就在因景小蝶關好門離去後一會兒,寂靜的書房內,突然有了腳步聲。
輕微,但听得出是腳步聲。
書房的牆角陰暗里走出一個人,他走至星光處,停足凝望著窗外。
星光撒在他的臉上,清清楚楚地看出他就是那個總管,朱綠。
朱總管剛才一直待在書房內,為什麼困景小蝶和夜行人沒有發現?
以因景小蝶他們那樣的高手,為什麼沒有」覺房內有人?
是朱綠的武功比她們更高?
還是她們的警黨性並沒有像她們的武功那樣高?都不是。
因景小蝶她們既然能被派到這里做密諜,功夫能差?警覺能低嗎?
她們沒有發現朱綠,那只因為朱總管太平凡了。
「平凡」。
平凡得讓你不覺得他在你身旁。
平凡得讓你不注意。
就因為他太平凡了,所以你才沒辦法注意到他。
「平凡」說來容易,做起來卻難如登天。
一個人要經過多少痛苦?多少淒涼?多少辛酸?才能達到——平凡。
從平凡的出生,然後長大,再在社會里闖天下,做一些不平凡的事。
從一切不平凡里去找更「不平凡」的經歷。
有的人會得到不平凡的成功。
有的人會得到不平凡的失敗。
可是,會得到「平凡」結果的人,是少之又少。
「平凡」,多麼平凡的兩個字。
可是又有幾人能做到達兩個字,——如果你是一個「平凡」的人,那一定過得很幸福快樂了。
平凡。自開天以來,上帝就賜予我們這個權利。
可是,我們卻疏忽它,不要它。
這是多麼深遠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