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號︰

情人箭 第三卷 第二章 撲朔迷離

作者︰古龍類別︰武俠小說

四個人提起桌子一抖,桌子便分了家,四人各持一條桌腿在手,左手已撕開了胸前的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膛。

那伙計吆喝道︰「又添張桌子,一錢大銀……」

頎長少年手提衫角,輕輕竄了過來,冷笑道︰「不知死活的奴才,真要少爺動手,你們就慘了。」

紫面大漢喝道︰「你才慘了。」

掄起桌腿,向少年當頭擊下,另一個環目漢子桌腳橫掃,掃向少年的腰肢。

展夢白突然厲叱一聲,擋在那少年身前,道︰「要打架先來找我……」雙掌斜飛,橫劃兩條大漢的脈門!

那頎長少年大笑道︰「好極了,還有幫手!」身形一轉,輕輕一掌拍在另一個大漢的胸膛上。

那大漢狂呼一聲,從後面的桌子上翻了過去,滾到含笑旁觀的楊璇面前,楊璇反手提起了他頭發,正正反反,??了四個耳光,笑罵道︰「問你還多嘴不多嘴?」

一足將這大漢??得飛了起來,砰地,跌在前面一張桌子上,桌上的碗盞杯盤,便又被他壓得粉碎!

紫面大漢以桌椅作長刀,施展開‘六合刀法’,上打‘雪花蓋頂’,下打‘枯樹盤根’,倒也打得有架有勢。

展夢白冷冷瞧他施展了幾招,左足突然輕輕一勾,那大漢便再也立足不穩,噗地栽倒在地上。

頎長少年笑道︰「好一個狗吃屎。」提起紫面大漢的頭發,學著楊璇的樣子,也給了他四個耳光。

紫面大漢直被打得頭嘴流血,照樣跌到另一張桌上,只听‘嘩啦’一響,又是一桌碗杯被壓得粉碎。

那環目大漢卻已向展夢白撲了過去,掌中桌腿,左劈右砍,口中大喝道︰「吃我神刀將幾刀!」

展夢白心中雖然有氣,卻也不願真的傷了這幾個魯莽漢子,虛迎了三招,反手抓住了他的桌椅。

環目大漢厲喝道︰「撒手!」沉腰坐馬,用力回奪。

但桌椅握在展夢白手中,便有如生鐵鑄成的一般,他縱然面紅耳赤,用盡全力,也正如蜻蜓撼石柱,動都動不了!

展夢白微微笑道︰「去吧!」手掌輕輕向前一送。

環目大漢便再也立足不穩,蹬、蹬、蹬、倒退三步,恰巧跌在那方自掙扎著站起的紫面大漢身上。

店??中乒乒乓乓,響起一片,那伙計睜大眼楮手指扳個不停,口里念個不停,掌櫃的更是下筆如飛!

紫面大漢此刻已是只顧得自己,顧不得別人,伸手推開了環目大漢,挺腰站起,嗖地拔出了柄解腕尖刀。

展夢白面色一沉,厲聲道︰「你敢動家伙?」

紫面大漢狂呼道︰「大爺和你拚了!」飛身撲了上來。

展夢白身軀微閃,一掌切在他左頸,楊璇提起那環目大漢,輕叱道︰「去吧!」筆直將他拋了出去。

另兩條大漢也被打得鼻青臉腫,方自爬將起來,頎長少年跺了跺腳,輕叱道︰「再來……」

這兩條大漢駭得一個哆嗦,掉頭就跑。

紫面大漢在地上滾了兩滾,也滾到了門口,被這兩個大漢一邊扶起臂膀,奪門而出!

展夢白箭步竄去,挑起門??,只見這四條大漢翻身上了馬鞍,手拍馬股,頭也不回地逃了。

頎長少年朗聲笑道︰「痛快、痛快,打得痛快!」

展夢白回身笑道︰「多謝兄台出手……」

他見到這少年衣衫華麗,人品俊朗,方自敵愾同仇,此刻便動了相惜之心。

頎長少年笑道︰「兄台幫在下出了口冤氣,在下本該多謝兄台才是,怎地兄台反而謝起小弟來了?」

展夢白微微一笑,道︰「自應在下感激兄台的。」

頎長少年道︰「為什麼?」

展夢白道︰「在下便是展夢白。」

頎長少年呆了一呆,半晌說不出話來,目光上上下下,將展夢白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

楊璇卻已在那邊掏出銀包,含笑付了銀子。

展夢白望著他縱聲笑道︰「小弟管打架,大哥卻管貼銀子,大哥你這豈非太吃虧了麼?」

楊璇大笑道︰「極是極是,你手上痛快了,我腰包卻苦了,所以要賠銀子的架,以後要少打才是。」

那頎長少年呆了半晌,突也仰天狂笑起來,道︰「妙極妙極,原來閣下就是展夢白,這實在太妙了些。」

展夢白道︰「兄台高姓大名?」

頎長少年笑道︰「小弟姓名,兄台遲早會知道的,只望兄台莫要忘記,小弟曾經幫你打了場架就是……」

話聲見了,突然微微招手,大笑著躍出門去!

展夢白呆了呆,大呼道︰「兄台慢走!」但等他追出門去時,那頎長少年卻已走得不知去向了!

楊璇皺眉道︰「這少年行動怎地如此奇怪?」

展夢白搖頭道︰「是呀!簡直將小弟弄糊涂了,此人年紀輕輕,武功不弱,看來又頗有來歷。」

楊璇笑道︰「不管他是什麼來歷,總是幫著你的,可恨的是,卻不知是什麼人冒了你的名在干壞事?」

展夢白嘆道︰「此事委實奇怪,一個人由東至西,冒我的名行善,另一固人由西而東,冒我的名行惡……」

他心中突然一動,接道︰「照今日的情況看來,這兩個人說不定此刻卻在這興海城里也未可知。」

楊璇沉吟道︰「你猜得出他們是誰麼?」

展夢白笑道︰「殺了我我也猜不出。」

店??中狼籍滿地,兩人再也無心吃喝了,當下掀??而出。

兩人走了幾步,突見長街兩邊,妓院酒樓中的燈火,一齊黯了下來,喧鬧之聲,也隨之停止,整條長街,彷佛孌成了死氣沉沉的鬼市。

他們心里不覺大是奇怪,放眼四望,卻又見到街上的行人,也一齊停住了腳步,垂首立在屋檐下。

展夢白目光動處,忽然發現對面的人叢中,有兩條熟悉的人影,一男一女,男的竟彷佛是‘金面天王’李冠英!

他們遇著熟人,展夢白心頭不覺大喜,忍不住月兌口喚道︰「李兄,李兄,李冠英……」那知李冠英听了這呼聲,身子彷佛突地一震,頭也不抬,扶起身旁的女子自後面走了。

展夢白心頭又是一動,正待呼喚著追了過去,身側卻已有人叱道︰「喇嘛爺來了,全街都已肅靜,你亂嚷什麼?」

叱聲未了,長街頭已轉出一隊黃衣喇嘛,垂眉??目,列隊而行,十余人走在一起,腳底不發半點聲音。

長街兩旁的人群,俱都低下了頭,要知邊外神權極盛,藏人見著喇嘛,當真有如見到活佛一般。

展夢白無可奈何,也只得低垂下頭,好在這些黃衣喇嘛腳步輕靈。瞬息之間,便將長街走過。

四下的人群立時彷佛由死人變活了,妓院酒樓中的燈火又復大亮,長街上也隨之活動起來。

楊璇拉起旁遏一人,悄梢問道︰「大哥你可知道這些僧佛爺是自那里來的,要到那里去麼?」

他面上經常帶著笑容,話又說得極是客氣。

那人忙也還禮道︰「大哥你不知道麼,這些活佛爺都是自都蘭寺來的,听說是要入關去。」

楊璇大奇道︰「為何要入關去?」

那人左右看了兩眼,輕聲道︰「听說是為了去年在塔爾寺所發生的那檔事,所以喇嘛爺要到關里去追查。」

楊璇‘哦’了一聲,目中神光一陣閃動。

展夢白面上也變了顏色,梢梢拉了拉楊璇衣襟,低語道︰「原來這些黃衣喇嘛也是為了‘情人箭’趕赴中原的。」

楊璇目光閃動道︰「你怎會知道?」

展夢白嘆道︰「小弟的二叔父魏子雲,便是喪生在塔爾寺那一役之中,小弟焉有不知之理?」

話聲見了,人蕞中突然伸出一只手來,閃電般扣住了他的手腕,出手之快,當真是快如閃電。

展夢白猝不及防,大驚轉身,叱道︰「什麼人?」

只見一個板肋虯髯,廣頰深目,目光有如碧火般的錦衣大漢,分開人叢大喝道︰「原來是你!」

展夢白微微變色道︰「原來是你?」

錦衣大漢厲聲道︰「方才呼喚李冠英的可是你麼?」

展夢白道︰「不錯!」

錦衣大漢道︰「他在那里?」

楊璇冷冷接口道︰「閣下請放開手再說。」

手掌有意無意間輕輕一掃,那正是掃向這錦衣大漢肘間‘曲池大穴’!

錦衣大漢手肘微縮,展夢白已反腕掙月兌了他的手掌,錦衣大漢怒道︰「你是什麼人?

避老夫的閑事?」

楊璇冷冷道︰「閣下高姓大名,先請指教。」

錦衣大漢厲道︰「你不認得老夫麼?吳七是也……」

楊璇面色微變,道︰「原來是‘出鞘刀’吳老前輩。」

錦衣大漢怒道︰「無鞘刀,不是出鞘刀!謗本無鞘,那里來的鞘可出,小子,你莫要記錯了。」

楊璇道︰「在下乃是‘傲仙宮’門下弟子楊璇。」

‘無鞘刀’亦自怔了怔,瞬即大笑道︰「原來是‘傲仙宮’弟子,難怪有這樣的身手,這樣的膽氣。」

笑聲突頓,轉頭問道︰「李冠英那里去了?」

展夢白道︰「方才匆匆一瞥,便已看不到了。」

‘無鞘刀’道︰「可是真的?」

展夢白冷冷道︰「你若不信,何必問我?」

‘無鞘刀’呆了半晌,頓足嘆道︰「老夫不遠千里,自關內將他們追到關外,不想這次又被他們逃月兌了。」

自從那日在太湖岸桑林里,那人妖柳淡煙的精舍中,展夢白放走吳七後,便一直未曾听到過他的消息。

此刻他不禁沉聲嘆道︰「那位孟姑娘,既然早己對前輩無情無義,前輩何苦還要苦苦追尋他們。」

‘無鞘刀’恨聲道︰「不追著他們,怎消得了心頭之恨。」

展夢白嘆道︰「他兩人有家難歸,逃來關外,情況已是狼狽不堪,前輩不如網開一面,饒了他們吧!」

‘無鞘刀’孌色道︰「好好,你竟也幫著他們說話,他們狼狽,我吳七難道就不狼狽麼?」

展夢白嘆道︰「在下並非幫著他們說話,只是……」

‘無鞘刀’慘然道︰「只是什麼?老夫對那孟如絲的關心體貼,別人不知,你總該知道一二吧!」

展夢白想到那日在棄瘦翁處,這‘無鞘刀’為了孟如絲受了傷的情急之狀,不禁點了點頭。

‘無鞘刀’黯然道︰「但是她對我怎樣?她……她竟……唉,她對我怎樣,我不說你也該知道。」

展夢白想到那日在桑林中,孟如絲對他的陰險冷酷,翻臉無情,又不禁長嘆著點了點頭。

他頻頻點頭,楊璇卻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含笑接口道︰「二弟,你與吳老前輩在打什麼啞謎,可肯讓我知道?」

展夢白嘆道︰「此等情事,大哥你不問也罷。」

那知‘無鞘刀’卻厲聲慘笑道︰「老夫滿月復怨氣,正要找人傾訴,楊兄弟你若願听,便再好不過。」

楊璇沉吟道︰「長街之上,終非談話之處。」

‘無鞘刀’拉起他衣袖,道︰「老夫落足的客棧,便在左近,兩位無論如何,也該過去喝兩杯酒。」

展夢白無可如何,只得跟著他去了。

到了客棧,‘無鞘刀’果然將滿月復冤苦,一一向楊璇傾訴了出來,雖未說得老淚縱橫,卻也說得愁眉苦臉。

展夢白听得不耐,信安踱了出去,踏著滿地星光月色,在長廊下往復漫步,苦苦思索。

他暗暗忖道︰「李冠英一路自關內前來,恰巧是在這兩日到了這里,那些冒名行善的人,是否他做的呢?」

李冠英知道自己誤會了他後,曾經千方百計地前來贖罪,想到這里,展夢白不禁覺得自己猜測甚是有理。

走到第三轉時,‘無鞘刀’鄰室的房門,突然梢梢開了一線,房門中緩緩伸出了只女敕蔥般的縴縴玉手。

展夢白吃了一驚,頓住腳步,只見這縴縴玉手,竟在向他輕輕招動,像是要招呼他人房去坐。

他越看越是驚疑,暗暗忖道︰「這會是誰?杜鵑?宮伶伶?蕭曼風?蕭飛雨?抑或是那蘇淺雪?」

他幾乎將自己已認得的女子都猜了一遍,只覺這些人似乎都有可能,卻又似乎都沒有可能。

心中猜疑,腳下已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突然一掌推開了房門,身子有如箭一般竄了進去。

他身子方自竄入,房門立刻悄悄關了起來,展夢白霍然轉身,駭然只見李冠英、孟如絲雙雙立在門口。

他再也未想到住在‘無鞘刀’隔壁的,竟會是這兩人,大驚之下,幾乎忍不住要月兌口驚呼出來。

‘金面天王’李冠英輕輕‘噓’了聲,面帶微笑,悄悄道︰「多日不見,展公子你別來無恙?」

展夢白忽地拉著他的手腕,惶聲低語道︰「李兄你……你可知道,那‘無鞘刀’便在隔壁。」

李冠英笑道︰「自然知道。」

展夢白著急道︰「既然知道,為何還不快走?」

孟如絲輕輕一笑,道︰「我兩人若不是因為他住在這里,也不會住在這里的,為什麼要走?」

展夢白大奇道︰「這話……在下有些不懂,兩位既是為了逃避他的追蹤遠來關外,為何卻偏偏要住在這里?」

李冠英笑道︰「那吳七粗心大意,只顧到那最最隱僻之處去苦苦尋找,卻始終顧不到眼前之事。」

展夢白呆了一呆,恍然道︰「原來如此,李兄果然是聰明人,其實何止吳七,世人尋物,大半都會將眼前最最明顯之處疏忽了的。」

他語聲頓處,心頭突又一動,接口問道︰「既是如此,李兄你何不索性乘此回頭而行,讓他再也尋找不到!」

孟如絲笑道︰「我們要甩下他,讓他尋找不到,自然容易的很,只是我們卻不願意讓他見不到影子。」

展夢白大奇道︰「這話……在下又有些不懂了。」

李冠英道︰「我兩人若不是故意引他來追,早就將他甩得遠遠的了,怎會被他一路追到這里。」

展夢白更是驚奇,道︰「為何要引他來追?」

李冠英道︰「在下半生謹慎,此刻卻要尋找刺激,而最最刺激有趣之事,便是想盡千方百計來逃避別人的追趕。」

孟如絲輕笑道︰「這就像我們小時候捉迷藏一樣,卻又不知比捉迷藏緊張刺激千萬倍了。」

展夢白吶吶道︰「追到何時是了?」

李冠英笑道︰「如此有趣的事,便是追上一生一世,又有何妨,只怕他若不追,便無趣了。」

他淡淡說來,展夢白卻听得目定口呆,這種事他當真是听所未听,聞所未聞,連做夢都未曾想到。

他呆了半晌,暗嘆忖道︰「這三人當真是前生冤家,死對頭,這樣下去,不知如何才是了局……」

只听李冠英已改口笑道︰「在下昨日來到這里,卻在無意間遇著了兩位出乎意料之外的故人。」

展夢白道︰「一個自是在下,還有一個是誰呢?」

李冠英笑道︰「兄台不妨猜上一猜……」

展夢白苦笑道︰「這教小弟如何猜法?」

李冠英道︰「他也是杭州城內的人。」

展夢白心念一閃,月兌口道︰「莫非是孫玉佛?」

李冠英撫掌道︰「不錯,正是此人,他身側還有位陌生的朋友,見到在下時,兩人竟匆匆避開了。」

展夢白心念閃動,恍然忖道︰「是了是了,那孫玉佛自昆侖山逃下來後,必定是取道??公多等地來到這里。」

一念至此,他已斷定那假冒‘展夢白’之名為非作歹的人,除了‘天巧星’孫玉佛外,必定再無別人。

但那冒名為善之人,是否就是李冠英呢?

展夢白暗暗忖道︰「我若直接問他,他必定不肯承認,我不如詐他一詐,只怕能詐出真象也未可知。」

當下長嘆一聲,道︰「聞得兄台在如此情況之下,還不忘行俠義之事,在下實在欽佩的很,只是……」

李冠英微微孌色道︰「只是什麼?」

展夢白微笑道︰「只是兄台為何要用小弟的賤名,來行俠義之事,小弟無功受祿,實覺汗顏的很。」

李冠英呆了半晌,搖頭嘆道︰「在下只當事情做得極為隱密,不想還是被兄台知道了。」

孟如絲忍不住輕笑道︰「他才不知道哩,他是詐你的。」

展夢白總算揭破了個疑團,胸懷不覺大暢。

李冠英笑道︰「此事是總要被展兄知道的,但展兄卻切切不可透露,小兄便住在這里。」

展夢白正色道︰「但小弟卻有一言要奉告兄台,善泳者必溺于水,能放手時,還是放手了吧!」

李冠英道︰「兄台良言,在下必定緊記在心。」

展夢白無言地凝注了他們片晌,心中黯然嘆息數聲,也不知該再說什麼,只得抱拳告辭了。

他悄悄開了門,左右觀望了兩眼,方自走出門去,心中暗暗嘆道︰「情感一物,怎地如此難以解釋?」

只听那‘無鞘刀’亦在房中嘆道︰「情之一物,當真是令人捉模不透,老夫對她百般體貼,那姓李的卻百般將她虐待,這賤人卻還要跟定了他。」

展夢白走進房中時,他顯然已說完了那段故事,此刻正在作著結論。

楊璇微微一笑,道︰「前輩可知道便是因為前輩對她太過體貼溫柔,她才會遠離前輩而去的。」

‘無鞘刀’皺眉道︰「這是為了什麼?」

楊璇道︰「女人如水,情感最是捉模不定,你對她太過溫柔,她便覺太無刺激,你若疏遠于她,她反會求你。」

‘無鞘刀’呆了半晌,喃喃道︰「真的?……真的?……」端起壺來,痛飲了幾杯烈酒,嘆道︰「想來像是真的!」

楊璇道︰「前輩下次走到女人之處時,切莫忘了帶根鞭子,晚輩擔保便不會再遇著這般情事了。」

展夢白忍不住笑道︰「大哥說的,未免太過偏激了些吧!」

三人喝了半晌悶酒,突見一個店伙,敲門而入,手里拿著一方摺得整整齊齊的紙束,恭敬地交給了吳七。

‘無鞘刀’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的竟是︰「下站插都升圖,到時再見,我倆先去了!」

‘無鞘刀’變色道︰「誰交給你的?」

那店伙吶吶道︰「是個門口的乞丐……」

‘無鞘刀’推案而起,苦笑道︰「老夫要去了,兩位往東,老夫往西,下次再見,只怕遙遙無期了。」

展夢白嘆息道︰「前輩,得回頭時便回頭,前輩你……」

他話見說完,‘無鞘刀’便已掠出窗外,如飛而去,那魁偉的身影,在灰黯的夜道中有如一道輕煙,瞬即消失。

餅了半晌,門外又是輕輕的敲門聲,不等回應,便悄悄推門進來,卻正又是李冠英、孟如絲兩人。

展夢白瞪大眼楮,吶吶道︰「兩位?」

李冠英笑道︰「小弟也要去了,只是令他先走一步。」

楊璇大奇道︰「閣下!難道便是……便是李兄麼?」

李冠英道︰「不敢。」

楊璇呆了一呆,忍不住失笑道︰「難怪吳七永遠無法找得到兩位,原來兩位是跟在他後面的,要他如何追法?」

他轉目瞧了孟如絲兩眼,接道︰「在下楊璇,乃是夢白的結義兄弟,兩位有什麼話盡避說出無妨。」

李冠英笑道︰「在下只是來告辭的。」

楊璇道︰「我兄弟也要走了。」

李冠英揚起雙眉,道︰「兩位要去那里?」

楊璇微微一笑,道︰「此間並非我兄弟落足的客棧。」

李冠英笑道︰「在下半年之中,若仍未被那吳七追著,也要轉入關內,到那時想必能再跟兩位。」

展夢白輕嘆道︰「但願如此。」

于是李冠英抱拳告辭,孟如絲自也跟著走了,她此刻已彷佛變成李冠英的影子,無論李冠英走到那里,她都會跟去的。

展夢白望著他倆身影消失,唏噓半晌,突然道︰「大哥先請回客棧,小弟還要在外面轉轉。」

楊璇詫聲道︰「你要轉到那里去?」

展夢白恨聲道︰「那??冒名行惡,到了這里,想必也不肯罷手,小弟好歹也要查看查看,看看他今夜有何舉動?」

楊璇目光轉動,沉吟了半晌,緩緩道︰「你查看無妨,只是……卻要小心了,最好四更之前,便回客棧,免得我多擔心。」

展夢白道︰「小弟理會得。」

楊璇道︰「你這就要去麼?」

展夢白道︰「大哥走門,小弟鑽窗,四更左右,客棧見了!」後退幾步,擰身掠出了窗戶。

楊璇眼望著他去得遠了,立刻匆匆而出,彷佛又要趕著去施什麼詭計。長街上夜??雖已闌珊,但妓院酒樓中,燈火仍舊,也不時還有猜拳行令之聲,自高樓上飄散下來。

他走了幾步,突見一條推車的莽漢,手推板車,自對街沖來,彷佛收足不住,板車筆直沖向他身上。

楊璇雙眉微皺,連退了幾步,那知身後突地又有人驚呼道︰「不好了!」又是一輛板車,斜斜撞了過來。

兩車左右而來,若是換了常人,不免要被這兩輛板車挾在當中,僥幸楊璇一身武功,雙袖兜起,擰身退步。

不想突然又有條醉漢,腳步踉蹌走了過來,失聲驚喚一聲,著著實實地撞到了楊璇身上。

這大漢身材高大,全身撲來,力道倒也不小,楊璇慌亂之下,猝不及防,竟被他撞得立足不穩,向後跌倒。

後面竟恰巧是一間懸著紅燈的酒樓,樓上笑語喧嘩,楊璇被撞得倒了過去,不禁怒罵道︰「瞎眼的畜牲!」

那知他一句話還未罵完,身側已有人嬌笑道︰「是楊相公麼?怎麼來得這麼晚,別人都等得急死了!」

楊璇大驚之下,也顧不得再罵外面的醉漢,頓住身形,凝目望去,只見一個滿頭珠翠,體態冶艷的紅衣少婦,正倚在門內,笑吟吟望著他。

楊璇沉聲道︰「素不相識,姑娘怎會知道賤姓?」

這紅衣少婦眉梢眼角,蕩意撩人,顯跟是久經滄桑的風塵女子,望著他咯咯笑道︰「你猜猜看?」

笑語之間,一只指甲染著玫瑰花汁的縴縴玉手,已向楊璇的肩頭搭了過來,楊璇變色道︰「姑娘放尊重些。」

紅衣少婦蕩笑道︰「喲,這麼凶作什麼?你難道不認得我了麼?我卻認識你,還知道你叫做楊璇!」

楊璇從不涉足風塵,更不認得風塵女子,此刻又驚又奇又怒,突然一把擰住少婦手腕,怒道︰「你說不說?」

這少婦如何禁得起他鷹爪般的手勁,立時花容失色,顫聲道︰「你放手,我說我說……是別人告訴我的。」

楊璇更是驚疑,厲聲道︰「是誰告訴你的?」

紅衣少婦道︰「是樓上一位客人,告訴我們如有個人被醉漢撞入門來,就是楊璇楊公子,他還說,他還說……」

楊璇叱道︰「他還說什麼?」

紅衣少婦苦著臉道︰「他還說這位楊相公人最和氣,叫我不妨開開楊相公的玩笑,他……他害苦我了!」

楊璇變色道︰「此人現在那里?」

紅衣少婦道︰「還……還在上面!」

楊璇道︰「領我去!」

紅衣少婦已疼得冷汗直流,顫聲道︰「好哥哥,你……」

楊璇怒道︰「誰是你的哥哥?」手掌又是一緊。

紅衣少婦顫聲道︰「不是哥哥,是祖宗,哎喲……小祖宗,你放開手嘛,我帶你去就是了。」

楊璇冷‘哼’一聲,推開手掌,紅衣少婦便‘噗’地坐了下去,頻頻呼疼,楊璇叱道︰「快!」

紅衣少婦連忙爬了起來,揮著腕子,道︰「祖宗,隨我來吧……哎喲,唉,真疼……」扭著腰肢走在前面。

楊璇跟著她穿過了店面,後面乃是座小小花園,花草雖然粗俗,但在這邊荒之地已算極為難得了。

園中有座小樓,窗中散發著粉紅色的燈光,燈光鬢影,笑語鶯聲,彷佛有許多個北里嬌娃在上面。

紅衣女子加快腳步,蹬蹬蹬上了小樓,嬌喚道︰「我可把那位‘和氣’的楊相公帶來了……」

里面一陣哄笑,道︰「在那里?」

楊璇掀開??子,一步跨了進去,厲聲道︰「是什麼人捉弄楊某?」目光動處,突地怔住了。

這小小一間精室之中,竟有七。八個胭脂少女。粉自黛綠,有如花蝴蝶般穿來穿去。

有的手把琵琶,在試新弦,有的卷起衣袖,在行酒令,有個淡衣少女似乎醉了,正伏在桌上假寐。

還有的便膩坐在這脂粉溫柔鄉中,和唯一的男子正在打情罵俏,而這唯一的男子,卻竟是‘天巧星’孫玉佛。

那紅衣少婦此刻也湊了過去,手臂圍住孫玉佛的脖子,撒嬌道︰「你看你這和氣的朋友,把我的腕子都快捏斷了。」

孫玉佛推桌而起,哈哈笑道︰「楊兄英俊瀟灑,年少風流,怎地卻不知道憐香惜玉呢?該罰該罰。」

楊璇木立當地,面寒如冰,突然冷冷一笑,道︰「孫兄開的這玩笑,當真可笑的很,哼哼,可笑的很。」

孫玉佛笑道︰「逢場作戲,楊兄何必太認真呢?」

楊璇面色一沉,道︰「逢場作戲?哼哼,此時此刻,在下實在沒有孫兄這麼好的興致來逢場作戲。」

孫玉佛笑道︰「在下只是要為了避人耳目,是以才弄了這小小的玄虛,請楊兄上來……」

楊璇怒道︰「若要避人耳目,方法盡多,在下若不是手腳快些,方才豈不是要被那兩輛板車撞死了!」

孫玉佛微微笑道︰「楊兄生氣了麼?」

楊璇冷‘哼’了一聲,默不作答。

孫玉佛道︰「楊兄暫莫生氣,可知道這也不是小弟的主意!」目光一斜,那些女子跟著咯咯地笑了起來。

楊璇厲聲道︰「誰的主意?」

孫玉佛微笑不語,那些女子笑得更是厲害,目光轉來轉去,卻轉到那伏案假寐的淡衣女子身上去。

楊璇怒道︰「有什麼好笑?倒底是誰的主意?」

那淡衣女子突然輕輕道︰「是我的主意。」

楊璇叱道︰「你是什麼人?」

淡衣女子輕輕一笑,抬起頭來,楊璇面色突地大變,垂手道︰「原來是公子來了,請恕在下不知之罪。」

那‘淡衣女子’笑道︰「不必多禮,坐下吧!」

不問可知,這‘淡衣女子’自就是那‘人妖’柳淡煙。

楊璇心中雖仍然暗暗氣忿,但面上怒容卻已都全部消??,果然依言坐了下來,含笑道︰「公子何時來的?」

柳淡煙笑道︰「莫光說話,來,翠紅,你先為我敬這位楊公子一杯酒,消消他的氣。」那紅衣女子扭著腰肢笑道︰「我怕,這位楊公子太和氣了,我怕他扭斷我的腕子。」

口里說話,手里已提起壺來。

柳淡煙笑說︰「小痹乖,不要怕上楊兄,快對我這位小痹乖溫柔些,小痹乖,你也該把功夫使出來呀!」

楊璇似乎對這柳淡煙有些畏懼,竟也笑著周旋起來,要知尋花問柳本是世上最最容易的事,任何人都不必學就會的。

孫玉佛笑道︰「原來楊兄也是個風流人物……」

柳淡煙笑道︰「興海十里之內的名花名件,此刻都在這里了,楊兄請先風流一陣,我再來說話。」

楊璇道︰「先談了正事,再來風流如何?」

柳淡煙笑道︰「也好……」雙手一拍,微微擺手,那七八個風麈女子,立刻嘻笑著走了出去。

柳淡煙面上笑容,立刻消失,眉目之間,籠罩著一種冷冰冰的殺氣,剎那之間,便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楊璇暗暗心驚,忖道︰「難怪他初出道來,便能手握大權,看來此人果然是個角色,切切不可輕視了他?」

只听柳淡煙沉聲道︰「楊兄可知我為何將你請到這里?將這里設為說話之地?」

楊璇道︰「公子妙計,旁人難測。」

柳淡煙道︰「只因越是這樣煙花之地,越不容易引起別人注意,誰也猜不到我們會將這里設為談話之地。」

楊璇抱定宗旨,絕不顯露鋒芒,當下立刻道︰「極是極是。」

柳淡煙道︰「林軟紅身懷重命而來,卻鍛羽而歸,在下聞得此事乃是楊兄的杰作,不禁覺得甚是奇怪。」

楊璇苦笑道︰「那是一時之誤會,在下也覺難受的很。」

柳淡煙冷冷道︰「那‘催夢草’乃是配制箭藥必備之物,若被帶回唐家,便難得回,這責任誰擔當得起。」

楊璇悚然道︰「在下知罪!」

柳淡煙道︰「知罪就好,日後動手之前,務必要小心些了。」

楊璇垂首道︰「是,是……」

柳淡煙道︰「林軟紅為求將功折罪,已連夜追趕唐家兄??去了,不知楊兄你可有什麼打算?」

楊璇道︰「但憑公子吩咐。」

柳淡煙冷笑道︰「本門系統,全是單面直屬,直接對上負責,楊兄既非我屬下,我怎敢吩咐楊兄!」

楊璇道︰「在下唯有靜等機會,待罪立功。」

柳淡煙道︰「好,那展夢白此刻在那里?」

楊璇道︰「去尋那冒他的名作案之人去了。」

柳淡煙冷冷笑道︰「孫兄,我勸你今夜隱手,可是有些道理!」

孫玉佛道︰「極是極是。」

柳淡煙道︰「藍天??要你將展夢白帶去,可見對展夢白甚是垂青,說不定要以衣缽傳他,你可有什麼打算?」

楊璇沉吟道︰「在下正想動手將他除去!」

柳淡煙冷冷道︰「我早就知道你存有此心了……」突地一怕桌子,厲聲道︰「但你卻萬萬不可傷了此人。」

楊璇呆了一呆,大奇道︰「為什麼?」

柳淡煙道︰「孫兄,你向他解釋。」

孫玉佛道︰「有兩個最大的道理,第一便是因為這??此刻名聲頗響,目標太大,殺了他必將引起許多牽連。」

楊璇吶吶道︰「展夢白出道之後,雖也做過幾件震動人心之事,但若論目標聲威,卻還遠遠不及昔年的‘仁義四俠’,為何……」

孫玉佛微微一嘆,截口道︰「江湖之事,瞬息千變,楊兄你可知道,這數月以來,展夢自已成了江湖中風頭最勁的人物了。」

楊璇大驚道︰「他人在關外,怎會在關內建立名聲?」

孫玉佛苦笑道︰「便在關外,他名聲也不弱了,楊兄你想必知道近日有人以‘展夢白’之名到處行俠之事。」

楊璇道︰「今日方曾知道。」

孫玉佛道︰「不但在此地如此,關內各地,處處俱有人以‘展夢白’之名行俠仗義,而且很做了幾件轟轟烈烈之事。」

楊璇大奇道︰「這些人難道都瘋了?為何偏偏要將俠名送給展夢白,孫兄你可知道他們是誰?」

孫玉佛搖頭嘆道︰「小弟也不清楚,但算來最少也有四、五人,而且俱是武林高絕之輩。」

他語聲微頓,接口又道︰「據小弟猜測,這些人以前必定都曾受過展某恩惠,或是對他有歉疚在心,是以自己做了俠義之事,卻為展夢白宣揚了俠名……唉,俠義公子展夢白這幾字,今日在江湖中已響亮的很了。」

楊璇呆了半晌,沉吟道︰「既有四、五人同時行事,必定會有幾件事同時在不同的地方發生……」

孫玉佛道︰「不錯。」

楊璇道︰「既是如此,江湖中人便該知道這件事最多只有一件是展夢白做的,其余的不過是別人假冒而已。」

孫玉佛嘆道︰「話雖如此,但江湖中人最是不可理喻,他們若認定了展夢白是個大俠客,什麼事便都不能令他們改孌主意。」

楊璇心念一動,道︰「于是孫兄便……」

孫玉佛道︰「于是我們便也依樣葫蘆,在各處以他之名作惡,到處破壞他的名聲,這正是用的以毒攻毒之計。」

楊璇道︰「正該如此。」

孫玉佛道︰「在這種情況下,你若殺了他,容易惹起江湖公憤,又讓他落得俠名而終,豈非太不劃算?」

楊璇道︰「不錯不錯……那第二個道理何在?」

孫玉佛道︰「這??年紀雖輕,但和藍天??、蕭王孫,以及杜雲天、忘我老人、天馬和尚,這幾個老不死交情都不錯,我們暫不除他,倒不是為了投鼠忌器,而是因為還要利用他的沖動,做些事情!」

楊璇道︰「此話小弟有些不解。」

孫玉佛微笑道︰「此中奧妙,在下也不盡了解,只知此人最易沖動,若是好好將他利用,于我等大為有利。」

他說了這句話,卻還是等于未說一樣,楊璇還是不懂,口中卻不得不應聲道︰「是極是極……」

柳淡煙突然插口道︰「你既然知道是極,便切切不可傷了他,最好將他引入歧路,或是在他眼前造些煙幕。」

楊璇皺眉道︰「但……」

柳淡煙面色一沉,冷冷道︰「但什麼?這是上面交待下的命令,閣下難道還有不服之意麼?」

楊璇垂首道︰「在下不敢。」

柳淡煙突然展顏一笑,道︰「我早知道楊兄對本門絕無二心,在下言重之處,望楊兄莫要怪罪。」

楊璇月復中暗罵︰「這??臉孌得好快,只是你雖厲害,我也未見怕你!」卻垂首道︰「公子太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