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風身形一動,迅急掠到蕭南隻身前,雙手疾出如風,上下交錯而去,「雙龍奪珠」,兩只鐵掌,同時奪向這面銅鏡。
萬虹「咯咯」嬌笑一聲,柳腰輕折,衣袂飄飄,身形便已倏然滑開三尺,玉手一揚,將手中的銅鏡筆直拋向蕭南隻,一面輕笑道︰
「你自己看看吧!」
伊風大擰身,伸手奪鏡,但脅下突地襲來一縷風聲,萬虹的一只玉手,已倏然襲來,兩只春蔥般的手指,微微並起,指甲上涂著鮮血的花汁,越發襯得這只手的膚色如玉。
但是這只玉手,卻是疾地點向伊風脅下的「藏血」大穴。
伊風大驚之下,提右腳,沈左肘,雙掌齊出,劃向萬虹的手腕,那知萬虹卻突地收回玉掌,微折縴腰,又滑開三尺,輕笑道︰
「我才不跟你打哩!」
伊風微微愕了一下,回過頭去,只見蕭南隻正在捧著這面鏡子,目光呆滯,看個不已。
而那「鐵面孤行客」萬天萍,卻是負手冷笑,對方才所發生的這些事,竟然完全不聞不問。
做父母的心情,尤其是做一個年方及笄的懷春少女的父母,其心情,伊風當然無法了解。
他雖然有些奇怪萬天萍的態度,但是此情此景,此時此地,卻又怎容得他來思索這些?
他干咳一聲,一個箭步,竄到蕭南隻身側,柔聲道︰
「南隻!別看了!你臉上的這些,不過是皮肉擦傷而已,馬上就會好的。」
輕輕伸出手,去拿蕭南隻手上的那面鏡子。
但是蕭南隻捏著鏡子的手,竟生像是鐵鑄的似的,半點也不放松。
萬虹在山壁間折了一段枯,拿在手上,一段一段地折斷,口中笑道︰
「南哥哥!你又何必騙她呢?她就算臉上的傷好了,也要變成一個大麻子了。」
她方才听到蕭南隻叫伊風「南哥哥」,此刻自己便也叫了起來,而且叫的聲音嬌柔宛轉,入耳如蜜!
伊風回頭怒視一眼,那知蕭南隻突地仰天狂笑起來,一抬手,將手中的銅鏡,「鐺」地拋在山壁上。
伊風大驚之下,一把抓住她的手,連連道︰
「南隻!南隻!你怎麼了?」
蕭南狂笑著,眼中的淚珠,斷了線似的流了下來,流過她滿是血跡的面靨,落下來時,便也變得有如血般鮮紅。
她狂笑著,摔著了伊風的手,笑聲已變為哭泣,哭泣卻仍似狂笑,這狂笑聲與哭泣聲,便混合成一種鐵石人听了都要腸斷的聲音!
瀟湘妃子,美名遍及武林,只要是行走江湖的人,雖未見過瀟湘妃子,卻也知道她是美如天仙的麗人,然而此刻……
蕭南隻的芳心,便有如萬虹手上的枯,一寸一寸地斷落了下來。
她知道此刻自己已不配伊風,但是昨夜狂亂的溫馨,卻仍宛然在目。
她不知自己該怎麼辦,眼前茫然一片,天下雖大,卻像是再也沒有一條自己能走的路!
迷茫的眼中,她似乎看到伏虎金剛阮大成,以及一些曾經被自己折辱過的痴情男子,一個個都伸出手來,指著自己笑罵。
然後,這些人的影子,便在她腦海中開始旋轉起來,像風車似的,越轉越快,終于變成一片混沌。
伊風吃驚地望著她,手足也為之失措。
萬虹站在山壁前,也不禁怔住,微微有些後悔她終究還是個純真的少女呀。
「鐵面孤行客」卻冷哼一聲,冷冷道︰
「時光已經不早了,你可以進去了吧!有什麼話,一個月後,只要你不死,再說也不遲。」
蕭南隻突地伸出那雙帶血的玉手,掩在自己臉上,嬌啼著,飛也似的狂奔出去。
伊風大叫一聲,展動身形,攔在她的前面,悲嘶著道︰
「南隻!你這是干什麼?不管你的臉變成什麼樣子,我……我還是喜歡你的。」
然而蕭南隻的啼聲卻更悲哀了!此刻她雖有千言萬語,哽在喉間,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終于,她暗中一咬銀牙,悲切地說道︰
「南哥哥,你……你進去吧!只要你不死……我……始終是你的,昨天晚上……我……我不是把一切都交給你了嗎?」
萬天萍突地冷笑一聲,掠了過來,道︰
「你是在做夢吧!昨天晚上,這小子明明……」
話方說至此處,伊風已大吼一聲,和身撲了上去,右手五指箕張,抓向萬天萍的面門,左手掌緣如刀,橫切萬天萍的胸月復。
掌風凌厲,勢如瘋虎!這一攻,正是伊風畢生功力所聚。「鐵面孤行客」雖然武功絕高,卻也不得不停住壁,側身避招。
伊風一招落空,絕不容萬天萍再有喘息的機會,掌影翻飛,刷,刷,刷,一連數掌,疾如飄風地攻向萬天萍身上。
「鐵面孤行客」嘴角微噙冷笑,腳下微踩迷蹤,袍袖拂處,輕易就將伊風的數招避過。
須知伊風武功本就不是萬天萍的敵手,在無量山巔,他雖曾將萬天萍逼在下風,但那時卻是萬天萍大傷未愈,真力朱復的時候。
而此刻萬天萍不但功力已完全恢復,而且自從他喝了妙手許白體內含有靈藥的血後,功力更是大增,自然未將伊風看在眼里。
而伊風此刻本已是強弩之未,數招搶攻過後,他真力更是不繼。卻見萬天萍袍袖拂動處,冷笑道︰
「那女子已經走了,你還拚什麼命?我真不憧,你好好一個漢子,看來也蠻聰明的,怎地如此笨法,連個好歹都不懂!」
伊風手肘一沉,雙掌便又「砰」地擊出,目光轉動處,四下果然已失去了蕭南隻的影子。
他不禁又大喝一聲,轉身撲了過去,但面前突地劈來一股勁風,「鐵面孤行客」已帶著冷笑擋在他面前,冷冷道︰
「你想走可不成!」
袍袖連展,雄渾的掌風,逼得伊風腳步踉蹌,連連後退,此刻他竟連還手之力都沒有了。
萬天萍目光凜于寒冰,冷叱道︰
「你想死,還是想活?」
伊風狂吼一聲,又撲了上去,但手腕卻突地一緊,他的右手,竟被萬虹的一雙玉掌牢牢抓著了。
此刻伊風的眼中,生像是要噴出血來,火赤的眼楮,瞪在萬虹身上,右手猛地一甩,恨聲道︰
「都是你!」
但他右腕方自掙月兌,左腕卻像是突地加了一道銅匝似的,脈門一麻,他全身的勁力,竟在一剎那中消失了。
「鐵面孤行客」萬天萍,以掌方名滿天下,手上的力道,是何等驚人!此刻伊風被他擒住了脈門,縱然他武功再高,卻再也無法掙月兌。
只見萬天萍刁著他左腕,冷冷道︰
「你想死,還是想活?」
伊風目光如火,瞪在他臉上,嘴唇緊緊閉著。
「鐵面孤行客」萬天萍雖然一生殺人無數,此刻卻也不禁為他這種目光所懾。
「此人性情倔強,今日我若放過了他,日後他必定千方百計地報復。」
萬天萍一念至此,眼中殺機已現,緩緩舉起左掌來,便向伊風面門拍去。
那知他掌勢方自拍至中途,萬虹卻已掠了過來,將自己的身子,擋在她爹爹鐵掌拍出的方向前面,嬌聲道︰
「爹爹!你還是把他關在那山洞里去吧!讓他冷靜地想兩天,也許……也許他會回心轉意,拜在你老人家的門下呢。」
鐵面孤行客暗嘆一聲,知道自己的女兒已動了真情。他一生之中,雖然不知傷過多少人的心,可是他卻不忍讓自己的女兒傷心。
于是他緩緩伸回手掌,卻見伊風緊緊閉著雙目,一付已將生死置之不顧的樣子,似乎世間的一切事,都已不放在他心上。
萬天萍微微喟一聲,左手亦自搶出,扣住了伊風的右腕,腳尖一點,他竟將伊風拖到山隙前面,右手一松,伸指在他「笑腰」穴上點了一下,左手揮處,就將伊風推進了山隙。
萬虹呆呆地看著她爹爹,將她一生中第一個鍾情的男子,推進了那條山隙,又從山壁邊搬來兩塊巨石,塞著山隙的出口。
這兩塊巨石,想必本就是用以堵塞這條裂隙的,是以大小骯恰到好處。
而且這兩塊巨石,重逾千斤,連「鐵面孤行客」這種以「混元一氣功」,名震江湖的人物,搬動時尚且盡了全力;那麼勁力已成強弩之末的伊風,又怎麼能在山隙里將它弄開呢?何況這鐵面孤行客,還在外面又加了兩塊巨石。
萬虹暗暗嘆息一聲,垂下了頭,呆呆地想著心事。
冬日本短,此刻日已西墜,落到山後,山風更勁,吹到她身上,已有寒意。
她正自芳心暗中淒楚,卻听她爹爹已暗笑說道︰
「虹兒!不要難受!再過個五,六天,等他餓得差不多時候,我就將他放出來。唉——傻孩子!你還怕爹不知道你的心嗎?」
萬虹雖仍然垂著頭,粉面卻已羞澀地嫣紅了起來。口中「嚶嚀」一聲,偎進她爹爹的懷里,不依道︰
「你老人家知道什麼?我的心又怎麼了——」
卻又忍不住道︰
「爹爹!你剛才是不是點在他的「笑腰」穴上,時候一久了,恐怕要受傷吧!」
萬天萍哈哈笑道︰
「傻孩子!你放心!爹爹手底下,.自然有分寸的,用不著一個對時,他的穴道自然就會解開的。」
這名滿江湖的辣手巨盜,此刻得意地大笑著。因為他口中雖然這麼說,心里卻知道,自己點的穴道,雖然一個對時之後,便能自解,但是被點中穴道的人,卻至少有一個月真氣不能通暢。
那麼伊風縱然身上懷有武林至寶「天星秘笈」,卻也無法在這些天里,學會上面的武功。
他一生闖湯江湖,心思之縝密,自非常人所能及;而且他以掌力成名,自信自己對「點穴」一道,已經爐火純青,可以不成問題,隨意控制自己點穴的力道。
可是這心思縝密的老江湖,卻萬萬料想不到,這個被點中穴道的人,不到兩個時辰,穴道就被人解開了。只是解開伊風穴道的這人,卻是伊風一生之中,最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