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芮瑋第四次潛來瀑布後的暗洞。
前三次來高莫靜對他很冷淡,但這一次芮瑋心想︰她總不會聞到月兌困的好消息,仍能抑制心底高興說話冷冰冰吧?
升上水面,未等他爬上岩地,高莫靜冷峻的語音送到耳邊︰「你又來做什,是不是想要回兒子?」
芮瑋一躍上來道︰「兒子無母,不急著要回我身旁。」
斑莫靜心中暗嘆,問道︰「確是白姑娘捏她自己兒子嗎?」
芮瑋心想白燕反復無常,不由嘆道︰「不錯,她確有意捏死她兒子,更怕我發覺丟到潭來喂魚吃!」
斑莫靜眉頭一皺,說道︰「天下真有如斯殘酷的母親?」
芮瑋不等她問其根由,原原本本的道出無影門的惡規。
斑莫靜听完,慨嘆道︰「原來還有這等隱情,這就怪不得白姑娘殘酷了!」
女人畢竟同情女人,她認為無影門創始鼻祖的作法不可厚非,男人有的也太狠、太壞了。
芮瑋不贊同高莫靜的慨嘆,說道︰「本身的怨恨不應牽涉到後代,無影門殺子惡夫的陋規無一是處,白燕她們代代遵守這種陋規,更不應該,尤其明知不對,還不力圖摒棄,這種人毫無救藥可言。」
斑莫靜道︰「你說的可是白姑娘?」
芮瑋,「唉」的一嘆道︰「她本性是善良的,不……不知何故……」一想白燕不听自己的話,令得兒子無母,女兒無父,氣得話說不下去。
斑莫靜道︰「莫非你曾勸自姑娘月兌離無影門?」
芮瑋目光呆滯道︰「我勸她與我正正式式結成夫妻,她卻不听。」
斑莫靜奇道︰「我相信白姑娘是愛你的,處此絕境她還有什麼顧忌,不听你話?」
她誠心希望芮瑋與白燕結成名正言順的夫妻,一點也不嫉妒,雖然以前她愛過芮瑋,還曾冀圖嫁給他。
芮瑋搖頭痛苦道︰「我不知道,她寧願兒女一無母,一無父,也不月兌離無影門的走了!」
斑莫靜更奇道︰「走了,走到那里去」’
芮瑋一拍後頸,歉然道︰「你看我真糊涂,只顧說自己的私事,而忘了告訴你一件絕好的消息!」
斑莫靜略有所感道︰「好消息?是不是能夠月兌離這絕谷的消息?」
芮瑋笑道︰「你說對了,你再猜猜看誰來救咱們的?」
斑莫靜淡淡他說出︰「二妹是不?」
芮瑋大笑道︰「你又說對了,咱們這就離開這里吧?」
他真佩服高莫靜這時還無動于衷。
斑莫靜神情恍若麻痹,沒有任何激動,冷冷道︰「你去把孩子抱來。」
芮瑋實在厭惡高莫靜冷漠的表情,大聲道︰「你高不高興?」
這句話問的突兀之極,高莫靜一怔,隨即照;日道︰「你去把你孩子抱來!」語氣因不悅而命令起來。
芮瑋憋著悶氣到洞後抱來眼還不大能睜的兒子。
斑莫靜突又道︰「我知道傷害孩子的不是你,當可放心將他交給你了,我有句活告訴你,白姑娘有她的苦衷,孩子不可無母,你可設法挽回她,只要說從此離開江湖隱居起來,她就會答應你正正式式結成夫妻。」
芮瑋是個聰明人,聞言道︰「你意思白燕不肯月兌離無影門的原因,怕她姐姐們不答應?」
斑莫靜道︰「這道理再簡單不過,你應該想得到,無影門租規甚嚴,白姑娘月兌離無影門,她姐姐以及她門中長輩能放過她嗎?就是她親生母親為了遵守祖規兒子能殺,她若叛離,亦會不留情地追殺她?」
芮瑋搖頭道︰「可是要我隱居,這……這不行呀?」
斑莫靜冷笑道︰「就因白姑娘心知你不可能離開江湖,所以干脆說不願意月兌離無影門,免得你與她正式結成夫妻,又把兒子養活,背叛了門中兩大祖規而遭殺害!」
芮瑋不願自己的兒女受苦很想就與白燕隱居,可是他的仇恨以及要辦的事大多了,不可能月兌離江湖做個不聞世事的隱士。
他為難地嘆道︰「姐姐,你應知我的俗事煩雜,怎能隱居!」
斑莫靜道︰「這點我同情你,其實白燕可以奮斗起來,不必怕她姐姐們來殺害你們,以你目前的能耐,她似乎應該信任你。」
芮瑋連連搖頭苦笑道︰「我的能耐?不是說句泄氣的話,我連她二姐一劍都擋不過。」
斑莫靜不屑的冷笑道︰「男子漢妄自菲薄有什麼出息,此一時也彼一時也,芮瑋,你不要小視你目前之能,你已非昔日之吳下阿蒙!」
芮瑋被白燕桃根的劍法寒了心,毫無自信道︰「我有什麼能耐敵得她二姐的劍法,不……不可能的?」
斑莫靜有氣道︰「我給你帶來的海淵劍譜難道沒練?」
芮瑋這個卻自信道︰「早練熟了。」
斑莫靜想鼓起芮瑋的雄心,鼓勵道︰「我雖從未練過劍法,但一讀海淵劍譜,敢斷定那劍法是天下第一的劍法,還怕誰來?」
芮瑋懦弱道︰「第一個就不是白燕二姐的敵手。」
他曾向桃根施展過「無敵劍」無功,已對海淵八劍完全喪失了信心,只認桃根的劍法遠在海淵八劍之上。
斑莫靜不知芮瑋已向桃根施展過最得意的一招「無敵劍」,心想才學的劍法還沒比就承認不是人家的敵手,簡直窩囊透頂,辜負了二妹一番送劍譜的心意,怒道︰「可悲呀!可悲呀!二妹未出家前所愛的人沒出息,愛他太不值得了。」話里的含意也悲嘆自己愛鍺了人!
芮瑋不能讓高莫靜把自己看扁了,宛轉的解釋那天與桃根之戰,「不破劍」不能守,「無敵劍」不能攻,攻守皆不行,如何戰得勝呢?
斑莫靜听了解釋,發覺自己適才的話太過份,責備得太孟浪,赧顏道︰「我不知天下還有能勝過海淵劍法者,你原諒我對劍法知識上的淺薄,我……我錯怪你了。」
芮瑋大方道︰「我本來沒出息,姐姐責備的是。」
這一說高莫靜更覺難過,到底太傷他自尊,芮瑋越大方她越不安,也以為天下劍法高者,勝過海淵劍法多矣!
其實他們都不了解練全海淵八劍威力有多大,芮瑋目前劍法之能絕非僅會六劍所能比。
斑莫靜不安下想到四照神功,即問道︰「你四照神功練成了沒有?」
芮瑋實在練成了,但他自知這種練成與她高莫靜相比,差得大遠,不敢承認道︰「沒,沒有。」
斑莫靜心想哪有這快練成的,自己問得大傻了,但這倒是個希望,當下道︰「那等你練得略有成就才出谷,其時我相信白姑娘嫁了你,無影門奈何不了你們。」
對四照神功,高莫靜絕對相信它的力量,芮瑋劍法上佐以四照神功的奇妙能力,天下劍法再高者,相信也不是芮瑋敵手了。
芮瑋一听高莫靜要自己留下練毫無指望的四照神功,頭搖得搏浪鼓似的說道︰「不行,不行,沒有希望出谷,心死了也還罷了,眼前能出谷,一想有那多事要辦,再呆一日也難。」
斑莫靜幽幽道︰「你就那麼迫切的想出谷?」
芮瑋流出人類好自由的本性,說道︰「說句不怕丟人的話,我恨不得咱們快快出谷,免得夜長夢多,萬一長索斷了,咱們出不去那就糟了。」
斑莫靜想象那長索之長,嘆道︰「我早猜二妹在慈悲庵中得知落陷阱的人有你,一定費盡苦心來搭救,果然不出所料,她那根長索不但用葛藤編成的,也用了無盡的柔情,沒有這番情,再數載也難編成一條能容上升的巨索!」
斑莫靜的慨嘆,觸發芮瑋內心的隱痛,眼楮呆望前方,怔忡不已,就象昨晚他望著那長巨索坐了一夜。
無聲沉默,她高莫靜知道芮瑋這時的心情,輕咳一聲,道︰「芮瑋,你把兒子留在我這里,我代你照顧,以便你專心練功,若有小成再出谷可好?」
芮瑋心神回轉道︰「你陪我兒子留下,難道不想出谷嗎?」
斑莫靜苦笑道︰「我對人生看得淡了,不象你熱愛人生,所以有迫切出谷的想法,出不出谷我倒無所謂。」
芮瑋不想高莫靜的消沉如斯,嘆道︰「你年紀輕不應如此之想,依我之見咱們這就出谷,免得長索一斷出不了谷,出了谷我再找個好地方練四照神功不也一樣?」
斑莫靜固執道︰「千選萬選不如一選,練功還有什麼好地方找,這絕谷便是最好的地方,我還可以給你一個保證,四照神功練成,不用長索你亦可月兌離此谷!」
芮瑋早先沒想到這點,經高莫靜一說,才想起的確有這可能,也就是說她高莫靜早可憑仗天下無二的四照神功走上絕壁月兌困,可是她好象心甘情願住在這光紅暗淡的岩洞內,不但不想離此困,而且連出洞也未見過,不是嗎?外面谷地上有果、肉可食,她卻只在這洞內食草茵?
芮瑋越想越奇怪,試問道︰「你即知四照神功的異能,為什麼不早月兌離此困?」
斑莫靜神情一呆,她猜錯芮瑋問話的用意,怒道︰「你難道以為我騙你,不信練成四照神功可以不用長索月兌困?哼!你不知四照神功的神奇,就也不知內家‘凌波渡虛’這層功夫?」
芮瑋心生一計,正色道︰「內功到‘凌波渡虛’這地步者,外界于他再無任何阻礙!」他當然也知四照神功練成,「凌波渡虛」不值一談。
斑莫靜冷笑道︰「同樣的道理,四照神功練成者,天下于他更無任阿阻礙可言!」」
芮瑋有心裝傻道︰「這個……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斑莫靜嗔怒道︰「你……你敢小視四照神功……」……芮瑋笑道︰「姐姐不要發愁,若要證實我的淺識無知,何不一試,倘姐姐真能登上高峰月兌困,我放了心當會安心在此谷中練四照神功。」
他用意激高莫靜離開這里,月兌困後再設法說服她不再下谷,否則她消沉如斯,怕一生都不願望離開這里了。
斑莫靜神色陡變,芮瑋自以為她會中計,卻不知觸到高莫靜痛處,只見她發狂似的揮手道︰「去!去!去!我不希罕你留此練功,任你到那里我再不管!」
芮瑋大失所望,遠非所料,見高莫靜氣到這般,好生難過陪罪道︰「姐姐大量,原諒小弟無知,我想姐姐對,練成四照神功當可月兌困,用不著嘗試了。」
斑莫靜被芮瑋話中要害,痛苦不減道︰「你去吧,乘長索未斷抱你兒子快去吧!」
芮瑋萬想不到,高莫靜會被自己激到這種效果,心中隱然猜到高莫靜不離此地的原因,但也不忍一問,勸道︰「你隨我一起走吧!」
這「隨」字用的很含蓄,他本想說「我幫你一起離開此谷」,卻怕說的太明顯,又觸發高莫靜難言的痛苦。
斑莫靜搖頭道︰「我一生不想離開此谷,你自己走,但望你離開此谷後,凡事暫先拋下,練四照神功要緊,只有四照神功練成才是辦事的本錢,知不知道?」
「我一生不想離開此谷」這句話听到芮瑋心中好不震痛,心想︰「你不是一生不想離開,而是不能啊!」
他猜到高莫靜殘廢了一雙腿,殘廢的原因他不清楚,但可斷定,若非此故,她怎會意志消沉,又怎會四次相見,從無一次動彈過身體?
芮瑋忽然流下痛心的淚痕,怕高莫靜笑話自己沒出息,慌的低頭擦去,同時說道︰「你別指望我能練成四照神功,我永遠練不成四照神功,再無資格以月形門弟子自居,四照神功于我無緣,白燕永難叛離無影門而能安心無驚地隨我一起,孩子一無父,一無母,只有認命了!」
斑莫靜嬌叱道︰「你說什麼鬼話!我看天下妄自菲薄者莫過于你,四照神功一年練不成,十年、八年也還練不成嗎?」
芮瑋嘆道︰「甭說十年、八年,二十年,三十年我也不能練成。」
斑莫靜怒而喝罵道︰「放屁!」
芮瑋又嘆道︰「你莫怨我,事實如此!」
斑莫靜听他一再堅持說不能練成,心中一動,問道︰「你練四照神功遇到什麼阻難?」
芮瑋苦笑道︰「沒有阻難,我一直練完,全篇無一阻難之處!」
斑莫靜不信道︰「不可能吧?我自幼練時阻難重重,你一直練完沒有阻難不是練成了?」
芮瑋昔笑連連道︰「不錯,我是練成了,可惜效果太微了,與不練幾無兩樣!」
斑莫靜大異道︰「四照神功共分十二段,這十二段步驟你全部一一練過?」
芮瑋道︰「你若不信,我練與你看。」
一邊放下嬰兒,盤膝坐下從第一段練起。
四照神功普照功三段,返照功三段,內照功三段,一共十二段,由普照功一段練起到內照功第三段練完,即全大功。
四照功每一姿勢不同,每二功每三段中姿態又異。
芮瑋熟練的唱著口訣依勢的一段段的練去,每練一段高莫靜心道︰「對啊!一點沒錯!」
無論口訣,運氣,回轉,導引,芮瑋從頭到尾練完,自以為拿捏得準準確確,無暇可擊。
芮瑋一練畢,自個揶揄道︰「真不容易,一練就是一個時辰。」
斑莫靜忽道︰「你口訣唱得對,想來各方面皆無不對之處,你坐到我身旁來再練一遍我看看。」
芮瑋心想︰「這時光線不算大暗,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坐到你身旁去練不也一個樣兒?」
他卻沒仔細去想高莫靜話中的漏洞,「想來」二字,說她只听沒看,而最後「我看看」三字語音強調,生怕芮瑋懷疑她不能看似的。
其實她根本不能用眼楮去看芮瑋練功,她的眼楮早瞎了!
芮瑋只猜她雙腿成殘,還不知她眼楮已盲。
斑莫靜要他坐到身旁再練另有用意,芮瑋沒有懷疑,暗忖︰「再練就練一遍,或許她能發覺自己練成而無效果的原因。」
當下他走向高莫靜身旁,又想,你前三次不準我接近你,現在又自動要我坐在你身旁,想來也真矛盾!」
事實上一點也不矛盾,高莫靜不準他接近的原因怕他發現自己眼盲腿殘,現在為推究原因,權且從宜。
芮瑋面對她才坐下,她忽然命令︰「背轉坐著!」
這樣芮瑋又不能仔細看那雙眼楮,她的眼楮茫茫無光,而這現象是眼楮看來不瞎的瞎子所應有的現象。
芮瑋唱訣又練四照功,第一段姿勢擺出,忽覺「陶道」穴按上一掌,暗忖︰「你要我背面坐近原來要試我運氣對不對。」卻不知運氣對不對可以看得出,就是看不出,亦不必按在背後「陶道」穴上,雙掌相抵,仍可測出,高莫靜存心不讓他正面坐著而發覺自己眼盲了。
芮瑋自信運氣絕無不對之處,當下按照口訣一一練來。
每過一段,姿勢不用說對不對了,四照神功中每種姿勢與運氣相關,氣走得對,姿勢自不會錯,芮瑋一連九段練完,氣無不對之處,每段什麼姿勢氣走穴道完全正確。
斑莫靜心中大奇不已︰「照說他這段練的無誤,氣走潤滑,無滯無阻,該是大成的啊,怎說毫無效果可言?」
當下最後三段為最難練、最深奧的內照功,運氣緩和,比起前九段,氣走的緩慢得多。
然而芮瑋運氣並不緩和,氣走的稍慢,但卻比她高莫靜練時快得多。
斑莫靜大驚︰「啊!如此看來他四照神功練的遠在我之上,效果自應更勝于我,奇怪?奇怪?莫非他騙我說不具神效?」
芮瑋練完站起,才轉過身來,高莫靜突道︰「接我一掌試試!」
右掌如電擊出,芮瑋心知她在試自己掌力,即運十成功力,伸掌接去。
斑莫靜一觸他的掌力,雖知他掌力雄厚無比,卻不似自己柔和至極,傷人于無形中。
她立刻翻掌收回三成真力,縱如此芮瑋接了她一掌,自己的掌力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又莫明其妙的被一股說不出的勁道沖得後退三步才站穩身體。
這一試,高莫靜暗嘆道︰「他功力尚不如自己七成!」
芮瑋首次嘗到四照功的厲害,大駭道︰「好……好家伙!」
他這「好家伙」是稱贊高莫靜的掌力不得了,自己的掌力遠非其敵!
斑莫靜不解地搖頭道︰「奇怪?」
心想︰「他明明四照功神練得比我強,為何掌力大不如我?」
這原因她想不通,萬不同的父親練過了也想不通為何自己四照功練成了並沒效果?
當年萬不同的父親真得到四照神功何至于消滅不了世敵太陽門,反被太陽門以美人計離間了父子感情,家破人亡,月形門一蹶不振,幾已滅跡?
他們那知四照功要自幼童身練,練成後經脈穴道回異一般練武人,若非自幼練十分艱難,要慢慢改變已長成的經脈穴道,竟數十年之功才得小成。
倘若破了童身練,那是根本不要談,唯一的效果只有輕身益氣而已,萬不同的父親和芮瑋兩人一樣皆是破身法,當然效果不得。
自以為練成的原因,僅是練法對而已,經脈穴道只承他自己原有的經脈穴道,完全不是練成四照功的血脈,所以真氣走的快,還當四照功練得熟透了。
真正練成四照功,無論練到什麼年紀,運氣的速度至老不變,該快的地方快,該慢的地方慢,因為四照神功已到內家功夫的極致,只要練成無分上下了。
斑莫靜骨骼清秀正是練四照功最好的資質,她自幼練成,功夫已到內家登峰造極,天下已無人內功勝過她者,她的功夫也不可能再增了,已成定型,再無增高低減的現象。
芮瑋這一生甭想真正練成四照功,高莫靜叫他練,徒費功夫,就是在絕谷中練上一百年也練不成,唯有一法可以練成,那也說不上練,叫做月兌胎換骨。
斑莫靜想了半天,想不通其中的道理,芮瑋忽然笑道︰「你不用傷腦筋了,練四照神功要有緣份,我無緣自然不能練成。」
斑莫靜冷笑道︰「練功還要看緣份麼?」
芮瑋臉色微微一紅道︰「沒有辦法解釋的原因,只好以這緣份兩字來解釋,不然你又有什麼辦法來解釋?」
斑莫靜冷哼道︰「當然有辦法!」
她這一句話不是回答芮瑋有無解釋的問題,而是心中暗暗決定了一件事。
芮瑋道︰「有什麼辦法解釋請說說看?」
斑莫靜道︰「此時解釋原因有什用,設法能夠真正練成是正經。」要叫她解釋芮瑋練成而無四照神功效果的原因,根本不知。
芮瑋自嘲道︰「不找出原因,教我練到老還是一個樣兒,真還不如練我自家的內功。」
斑莫靜冷冷問︰「你的內功叫什麼名稱?」
芮瑋道︰「一曰天衣神功,一曰龜息大功。」
斑莫靜譏諷道︰「想不到你還身兼兩家之長呢?」
芮瑋自卑道︰「好姐姐,你別譏諷啦,我自知練到老也趕不上你那四照神功。」
依他性子是難忍受高莫靜的譏諷的,但他猜知高莫靜殘廢後,不忍對她有何倔強的表示。
斑莫靜道︰「別叫的那麼肉麻,我年紀沒有你大。」
芮瑋有意逗她歡心道︰「那從此改叫你妹妹,好妹妹!」
斑莫靜粉臉一紅,輕罵道︰「油腔滑調!」
芮瑋有意教她燃起人生的樂趣,舌頭一伸道︰「罵得好!
斑莫靜看不到他的小丑模樣,板著面孔道︰「我有一法助你真正練成四照神功,接不接受?」
芮瑋笑道︰「是不是又象在貴府中,助我打通任、督兩脈的方法來助我真正練成四照神功?」
斑莫靜道︰「你就不用問那麼多。」
芮瑋以為她打通自己任督脈而無損于她自身,縱然再相助自己練四照神功當亦無損,當下隨意道︰「你怎麼吩咐我怎麼辦,完全遵照賢妹的意見。」
斑莫靜臉色肅穆道︰「坐到我身旁來。」
芮瑋走上坐下,高莫靜立刻又吩咐︰「眼楮閉上!?
芮瑋象個听話的孩子,一听吩咐即閉上。
斑莫靜又道︰「伸出左掌。」
他左掌一伸出,高莫靜即以左掌貼牢半空。
芮瑋笑道︰「還有什麼吩咐?」
斑莫靜道︰「不準說話;凝神運氣,融合我傳進的真氣,我怎麼走,你怎麼走,不準徒自馭氣;心如死,目不用,不準開眼來看,月復中空,不飲不食,不準想時間之長久。」
四個「不準」听得芮瑋暗暗咋舌,尋思︰「你要我當個木頭人也罷,總不能不想時間,難道坐上一年半載也由它去?」
斑莫靜又道︰「不準胡思亂想。」
最後個「不準」,芮瑋遵命下來差不多變成活死人了。
時間飛逝,芮瑋感覺出時間在耳邊走的聲音。
斑莫靜也是垂閉著眼楮端坐不動,看樣子象對兩尊不動的石像,實際上他們身體內的真氣運息不停,有如兩家大工廠拼命在加工趕造。
芮瑋身內的真氣不停地運上融合高莫靜傳進的真氣,但一融合即被消殆,于是他體內拼命制造真氣,當然真氣那有制造真氣的道理,而是潛在的真氣一一運出。
斑莫靜的真氣輸入芮瑋體內,如蝸牛般慢慢推進,她的真氣有出無人,慢慢越輸芮瑋身上越多了,只見芮瑋左掌慢慢向上白起,越白越上。
等左手臂整個白完,開始半個身體,芮瑋只覺高莫靜的真氣過處,舒泰無比,好象飄飄欲仙不屬于自己身體一部份了,他不知凡真氣處,完全月兌胎換骨。
芮瑋潛在的真氣越來越茂盛,心中冥冥想道︰「奇怪啦?我的真氣明明融合到高莫靜輸入的真氣中,怎麼不覺漸減,反而漸盛?」
他真氣故然融合到高莫靜真氣中合二人之力為自己月兌胎換骨,但過一次,融合的真氣歸人他身體中,當覺越來越茂盛,反之,高莫靜的真氣越來越干枯。
時間一久,芮瑋漸覺不對,心想︰「真氣這樣多下去,不把自己活活脹死?」
又想︰「高莫靜的真氣一定少下去,一直少下去豈不活活枯死?」
他想睜開眼來向個明白,但怕高莫靜笑自己怕被真氣脹死,又怕自己替她粑人憂天,以她之能,還要你芮瑋擔心?
于是這一下去,不聞不動,一天一夜的時間飛快過去。
這一天一夜的時間,芮瑋身子白了將近一半。
斑莫靜不準他想時間是不可能的,一天一夜過去,芮瑋肚里清楚,時間越久他越懦,倒非覺得肚子餓了,口渴了,他只覺肚子飽,口內生津,而是怕這般下去高莫靜再強也受不了。
忽然他想︰「我睜開眼來看看。」
但又想︰「她叫我心如死,目不見,不準開眼來看。我若看看不就違背她的意思?」
此時高莫靜幫他練囚照神功,在他心中的地位已把高莫靜當作師父一般,有了這種想法,他隨便不敢睜開眼來。
這一天一夜高莫靜和芮瑋一樣,閉眼端坐,一言不語,芮瑋還東想西想,她卻什麼也沒想,一心一意地在替芮瑋月兌胎換骨。
可是心里有數,行功完成一半,另一半需要換掌施為,于是她吐聲道︰「注意,氣凝右臂,我一叫你換掌即將右掌伸出,左掌收回,不可遲慢。」
芮瑋听她話音中喘息微聞,這不是正常的現象,而且說話雖亦運功逼氣才不致被瀑布聲掩蓋,卻比未助自己練四照神功,音量低了一半,這情形芮瑋怎不明白,暗中大駭道︰「暖呀!她的功力怎會減少這麼多?」
極欲睜眼來一看究竟,或開口問什麼緣故,但怕違背高莫靜事前聲明的五個「不準」,惹她不悅。
斑莫靜突又道︰「怎麼還不氣凝右臂?」
芮瑋暗道︰「遵命!」立即氣向右臂凝集,又想道︰「她五個‘不準,中,我清楚時間過了多久,胡思亂想更多,不早違背了兩個,就再睜開眼來一看又何妨?」
斑莫靜輕喝道︰「換掌!」
芮瑋收掌伸掌中,兩眼偷偷睜開。
此時換掌完畢,高莫靜右掌與芮瑋右掌貼在半空,換掌剎那,高莫靜僅是抬手,垂手不動,不象芮瑋偷偷張大了眼楮。
芮瑋眼越張越大,臉上滿布驚恐色,他過于驚駭,而傻傻怔住。
斑莫靜不知他睜著眼楮。斥道︰「怎麼氣運不凝,心不在焉,是不是胡思亂想?」
驀地芮瑋收掌掠起,驚退數丈外,叫道︰「你……你……你的左手……」
斑莫靜閉著眼楮不動道︰「你不听我吩咐,該打!快坐好伸出右掌!」
芮瑋大叫道︰「你睜開眼來看看你左手!?
斑莫靜仿佛知道芮瑋為何驚駭,嘆了口氣道︰「你再不坐下,助你練四照神功的效果必為遜色!」
芮瑋聲音悲痛道︰「我……我……不練了……」
斑莫靜仍不睜眼道︰「怎麼又不想練了,難道你要我前功盡棄?」
芮瑋突然跌倒伏首嗚咽道︰「我……我……不能害你變成如此……你……睜開眼來看看……」
斑莫靜神色不動道︰「那也不必看了,我知道我的左手變瘦了是不?」
芮瑋大痛,嗚咽更勝道︰「你既知助練功會變成這樣,為……為何不告訴我啊?……」
斑莫靜苦笑道︰「告訴你,你會接收嗎?」
倏地芮瑋右掌如電伸出「啪」「啪」連連擊打發白的左臂,哭叫道︰「這條手臂害你,我非把它擊斷不可!」
只听擊打聲越來越重,但那左臂夷然無損,反而右掌變的通紅,要知芮瑋右掌一掌之力可粉石斷鐵,卻擊不斷自己左臂,豈非怪事?
斑莫靜未及阻止,第一掌生怕芮瑋擊斷了他自己的左臂,第一掌擊下,雖然擊打聲越來越重,她卻安心道︰「你左臂功已練成,右掌之力遠遠不及,再打也打它不斷。」
芮瑋左半身全已練成四照神功的紅脈,遇到外敵自然而然產生抗力,他右半身尚未練成四照神功的經脈,功力同前,當無法再擊功力遠勝的左臂。
芮瑋見到這種怪異的效果,右掌擊得隱隱正麻,左臂無動分毫,心想︰「這等于犧牲了她左臂換來自己功力大增的左臂啊,我芮瑋還是人嗎,犧牲了別人來成全自己。」
他心中痛苦更增,怒叫道︰「這條無恥的手臂,我打你不斷也要把你拗斷!」
說著右掌抓著雪白的左腕,就待向外拗去,高莫靜大驚,心知他左臂雖被自己月兌胎換骨練成四照神功的經脈,功力卻不能到關節脆女敕的地方,喝道︰「住手!」右掌倏地擊出,拍在芮瑋右臂上。
芮瑋右臂功力未增不是高莫靜右掌之敵,被擊得仰天翻倒,他痛心下誓必拗斷左臂怒罪,當即挺身坐好,又伸右掌拗去。
斑莫靜右掌如電伸來向芮瑋右腕抓去,芮諱心知她抓著無法再拗左臂,為達目的,左掌突然打出,但听「啪」的一聲,芮瑋左掌正好和高莫靜右掌擊個正著。
兩掌勢均力敵,各個身體皆未動彈。
斑莫靜大悅道︰「妙!你的左掌果然練成了四照神功,快,我再幫你練右掌!
倏地芮瑋左掌收回向右臂擊去,他左掌練成四照神功擊出的勁力自非小可,高莫靜目不能見,听覺卻變得十分靈敏,听風聲已知芮瑋要干什麼,當下右掌不及搶救,左手自覺的伸出,攔在芮瑋兩手之間。
芮瑋沖動下打出,發覺要打到那怪不忍睹的瘦手,嚇得急忙收回勁道,此時練成四照神功,收發自如,已到神奇的地步。
然而勁道收回,左掌仍不免拍到高莫靜那條怪不忍睹的左手上。
斑莫靜左身功力全失,怎堪芮瑋一擊。要不是芮瑋收回勁道將擊成粉碎,縱然如此,她左半身抵受不住,仰天翻倒。
斑莫靜笑聲中叫道︰「打的好,一報還一報,只是你以左掌打我左手,未免太恩將仇報了。」
芮瑋慌的抱起她,痛哭道︰「你還笑得出來,你難道還不知你的左手……」
斑莫靜截口道︰「我看得清楚,不必說了,能夠助你練成一半四照功,是我榮幸,你應該替我高興啊!」
耙情她眼楮已睜開,可是她能看什麼,故意騙芮瑋,其實什麼也沒看見!
芮瑋打了她那可憐的左手,心難過過萬分,只見他抱著高莫靜懺悔得哭不成聲,一時說不出話來。
斑莫靜伸出那只枯瘦的左手,輕撫著芮瑋頭發,象母親哄著孩子道︰「不要哭,不要哭,有什麼好難過的,我能幫你練成四照神功殘廢了也值得,何況並沒殘廢,你看它不是能夠揮動自如嗎?」
芮瑋越來越傷心,真好象受了委屈的大孩子撲在他母親的懷里抽泣著。
斑莫靜神態柔蜜的勸道︰「你千萬不可殘傷自己,要知你的左手現在就等于我的左手,你要廢了它,就不怕傷我心嗎?」
「我左手功力已廢再也不能恢復,你就是殘廢了自己,于我又有何補,徒教我傷心難過,值得嗎?」
斑莫靜伸出右手扶起芮瑋,笑了又笑,又道︰「來,伸出右掌,我再助你練成另一半四照神功,別哭了,快,把眼淚擦干。」
她簡直把芮瑋當作孩子了。
芮瑋伸袖揩去眼淚,乘高莫靜不注意,左手一沉,抓在右腕上,說道︰「你要我右手練成四照神功,但右手,仍是我的,廢了它當不會傷你心,」說著拗去,只听關節處輕輕一響。
斑莫靜大叫道︰「住手!你敢殘廢它,我馬上一頭憧死你眼前!」
芮瑋停「拗」的動作道︰「不廢它可以,我卻要知道你左手復原的方法。」
斑莫靜搖頭道︰「你這是何苦!」
芮瑋正凜然道︰「我芮瑋堂堂男子漢,不能這般害你!」
斑莫靜柔聲道︰「你又怎麼害我了,我不是好好的嗎?」
芮瑋苦笑道︰「好好的?你這般樣子說是好好的誰敢信?就是鐵石心腸的人看到你左半身的情形,亦會搖頭嘆息!」
斑莫靜笑道︰「這有什麼好搖頭嘆息的,不過瘦了點,我本來就胖,瘦了點不更好看?」
芮瑋心痛的大叫道︰「好看!這……這還好看?」
斑莫靜搖頭笑道︰「你簡直象個小孩子,動不動大驚小敝!」
芮瑋盯著高莫靜眼楮道︰「我大驚小敝?你這樣子不妨仔細看個清楚。」
斑莫靜笑道︰「我已看得清楚了。」
芮瑋因執道︰「再看看嘛!」
斑莫靜低頭看她左手,芮瑋怕她看不清楚,輕輕拿起,當芮瑋目光一接觸到那條枯巴巴而且發黑的手臂,眼眶潤濕,卻見高莫靜眼楮動也不動,很自然地收回手臂,抬頭笑道︰「我看過了。」
芮瑋眼淚如斷線珍珠直滾而下,鳴咽道︰「你……你雖看過卻沒看到……」
斑莫靜神色一驚,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芮瑋忍住不讓自己再哭出來,伸袖一抹淚痕,但那淚痕抹它不干,才抹去又流滿了。
斑莫靜猜知他看出自己眼楮有毛病,即又笑道︰「近來眼楮常處暗中之故,看什麼東西都不大清楚,但看我自己的手臂,卻還看得仔細。」
芮瑋沒有答話。
靜了一刻,高莫靜笑道︰「我本還不敢相信枯木禪能夠助人練成四照神功,現在證實你左手功力大增,枯木禪雖然內容看來荒廖卻非騙人的玩意。」
她不知芮瑋悄悄移坐到身後,仍以為面對著芮瑋說話。
芮瑋見她一點也看不到,再難忍住不哭,這一哭更是厲害,比打了高莫靜枯手一掌哭的仟悔聲更要傷心。
斑莫靜听到芮瑋在身後哭,才曉得芮瑋試知自己眼楮全盲,轉過身來,搖頭道︰「唉!堂堂男子一哭而再哭,也不怕本是咱們女人的特權來笑話你侵佔了,你看,我還沒掉一滴眼淚哩,都讓你哭光了,待會叫我怎麼哭?」
芮瑋哭聲中說道︰「你眼楮怎麼瞎的?」
他看高莫靜望著自己時眼光茫然就懷疑她眼楮不便,後叫她看那只干巴巴發黑的手臂,自己都不忍一睹,她卻無動于衷,證實了她眼楮有毛病,到她身後這一試發覺她全盲,難怪她不想離開這里,雙腿殘廢,眼楮又盲,任誰還有生趣到江湖上去,不如此地終老一
芮瑋發覺高莫靜殘廢雙腿已經難過,再發覺她眼楮全盲,實難忍受,心想︰老天他對她太殘酷啊!
斑莫靜嘆道︰「眼楮瞎了就瞎了,還有什麼好說的,你要問那原因,想叫我隨你一哭嗎?」
芮瑋不敢再哭,只當沖下瀑布時,命運之神作弄她,不但讓她全身鱗傷,還毀容、盲目、殘腿!
偏偏自己和白燕身上只受了點創傷,老天爺太不公平了,為什麼對她高莫靜殘酷到這種地步!為什麼除了創傷、毀容、還要讓她盲目、殘腿!
芮瑋痕苦地想著︰「七葉果治好她的容貌,但這盲目、殘腿,天下有什麼藥物能治好?」恨不得沖下瀑布時,教自己盲目、殘腿,讓可憐的高莫靜不要受這麼多的痛苦!
斑莫靜道︰「我眼楮已盲,留著功力沒有用處,大哥,你還是讓我再助你練成另一半四照神功。」
芮瑋不理她成全自己的意思。問道︰「什麼叫做枯木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