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頭大剛瞪眼道:「剛才是不是你在放屁?」
這人的樣子雖然不中看,態度卻很冷靜,淡淡道:「我不是放屁,是在說公道話!」
鐵頭大剛道:「你說我吃不得?憑什麼吃不得?」
這人道:「你憑什麼要通吃?」
鐵頭大剛道:「就憑這對猴王!.」這人道:「只可惜這副牌到你手里,就不叫猴王了。」
鐵頭大剛忍住怒火,道;「叫什麼?」
這人道;「叫剃光了腦袋的豬八戒,通賠!」
鐵頭大剛的臉色變了。每個人的臉色都變了,每個人都已看出這小子是特地來找麻煩的。
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來找鐵頭大哥的麻煩。
兄弟們全都跳了起來,紛紛大喝:「你這小王八蛋,你姓什麼?叫什麼?」
這人道:「我叫珂吉,沒有用的阿吉。」
所有的聲音立刻全都停頓,城里的兄弟們,當然已全都听過「阿吉」這名字。
鐵頭大剛忽大笑,道;「好,好小子,你真有種,居然敢找上門來!」
阿古道:「我只不過想來看看。」
鐵頭大剛道;「看什麼?」
珂古道:「看看你的頭,是不是真的鐵頭!」
鐵頭大剛又大笑,道;「好,老子就讓你開開眼界。」
一張鋪著整塊大理石的桌子,居然一下子就被他端了起來。至少有七八十斤的桌子,在他手里,竟好像是紙扎的。
石頭也有很多種,大理石不但是最名貴的一種,也可能是最堅硬的一種,他卻用自已的腦袋撞了上去。
只听「撲」的一聲響,這塊比年糕還厚的大理石,竟讓他一頭撞得粉碎。
他的頭卻還是像個剛從油桶里撈出來的葫蘆,又光又亮。
兄弟們立刻大聲喝采:「好普!」
等他們喝采聲停下,阿吉才慢慢的接著道:「好.……好,……好一個豬八戒!」
本來正在睥睨自耀,洋洋得意的鐵頭大剛臉色又變了,怒道:「你說什麼?」
阿古道:「我說你是個豬八戒,因為除了豬之外,誰也不會笨得用自己的腦袋去撞石頭。」
鐵頭大剛獰笑道;「我應該撞什麼?撞你?」
阿古道:「好。」
這個字剛出口,鐵頭已虎撲過去,抓住了他的肩,把他像剛才舉石桌一樣舉了起來。
鐵頭不但頭厲害,這幾個動作不但快,而且準確。他知道現在要撞的不是桌子,是個有手有腳的活人,所以他一出手就抓住了阿吉的肩井穴,先讓他不能動,然後再一頭撞過去。
沒有人能受得住他這顆鐵頭一撞,看來這個沒有用的阿吉,立刻就要變成沒有命的阿吉了。
兄弟們又在大聲喝采。可是這一次采聲停頓得很快,因為珂吉沒有被撞碎,鐵頭反而被打碎了。
被一掌打碎的,無論誰的肩井穴被抓住,一雙手本來都絕對動不了的。
想不到阿吉的手卻偏偏還能動。
鐵頭的惱袋,本來連鐵錘都敲不破,卻偏偏受不了他這只手的輕輕一拍。
慘呼和掙扎都已停止,屋子里悶得令人窒息。
阿古動也不動站在那里,棕黑的眼楮里全無表情,彷佛深不見底。
每個人都在看著他,每個人身上都帶著武器,可是沒有人敢動。
這個沒有用的阿吉,竟使得這些終日在刀頭舐血的兄弟們,心里產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懼。
這個人究竟是誰?
他殺人後為什麼還能如此冷靜?
他以前殺過多少人亍現在他心里在想些什麼?
沒有人看得出他心里正在吶喊;「我又殺了人,我為什麼又要殺人?」
秋風吹動窗紙,阿吉終於抬起頭,才發現面前站著個女人。一個很美的女人,帶著種說不出的妖嬈誘人的魅力。
他知道她一定就是鐵頭的三姨太。她站得離他很近,已盯著他看了很久,眼楮里帶著種很奇特的表情,既非悲傷,也不是仇恨,卻帶著幾分驚奇和迷惑。
滿屋子的人都已悄悄溜了出去,只剩下她一個人沒有走。
阿吉冷冷道;「我殺了你的男人!」
三姨太道:「你不殺他,他遲早也總有一天會死在別人手里!」
她的聲音平靜得接近冷酷:「像他這種人,天生就是個殺胚!」
阿古道:「我也很可能會殺死你,你本該早就走了的。」
三姨太道:「應該走的是你。」
阿吉冷笑。
三姨太道;「你殺了鐵頭,大老板絕不會放過你。」
阿古道;「我本就在等他!」
三姨太看著他,眼神顯得更奇特,忽然道:「我認得你,我以前一定見過你。」
阿古道:「你一定看錯了人!」
三姨太道;「絕不會。」
她說得很肯定:「我是個婊子,從十四歲就開始做婊子,也不知見過了多少男人,可是像你一這種男人並不多。」阿吉眼楮里忽然也閃過一絲奇怪的表情,慢慢的轉身走出去。
三姨太看著他的背影,眼楮里忽然發出了光,大聲道:「我想起來了,你是……」她沒有說完這句話。因為阿吉已閃電般轉回身,掩住了她的嘴,將她攔腰抱起。
他不想殺這個女人,可是他一定要封住她的嘴。他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的秘密。
臥房里燈光柔和。
他將她拋在床上,她就仰面躺在那里看著他,目中忽然有了淚光,黯然道.「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子的,怎麼會變得這麼多?」
珂古道;「每個人都在變!」
三姨太道:「可是無論你怎麼變,我還是認得出你!」
她忍住淚又道:「你知不知道,我這一生中,唯一真正喜歡過的一個男人就是你……你當然不會知道,因為我只不過是你無數個女人其中之一,而且是個下賤的婊子。」
珂吉沈默了很久,聲音變得很溫柔:「我也記得你,你叫金蘭花!」
她看著他,忽然痛哭失聲,撲上抱住他;「只要你還記得我,我死也甘心」阿古道:「但是我卻希望別人忘了我!」
她緊緊抱住他,眼淚流在他臉上:「我知道,我一定听你的話,絕不說出你的秘密,就算死,也絕不會說出去。」
大老板平生有三件最得意的事,其中一件就是他有一張世上最大的床。
不但最大,也最奇妙,最豪華,無論到那里都找不出第二張。
這並不是夸張。
現在還是上午,大老板還躺在床上,他最寵愛的九位姬妾郡在床上陪著他。
一個丫頭悄悄的走進來,囁嚅著道:「葉先生說是有要緊的事,一定要見老爺*,」大老板想坐起,又躺下道:「叫他進來!」
他的姬妾立刻抗議:「我們這樣子,你怎麼能叫別的男人進來.」大老板微笑,道:「這個男人沒關系!」
有人問:「為什麼?」
大老板淡淡道:「因為他對我比你們九個人加起來都有用。」
雖然已通宵末睡,竹葉青看起來還是容光煥發,完全沒有一點倦態。
大老板常說他精力之充沛,就好像織布機一樣,只要大老板要他動,他就絕不會停。
他垂苜站在大老板床前,目不斜視,床上九個如花似王的美人,在他眼中看來,竟完全不值一顧。對這一點,大老板也很滿意。
他先讓竹葉青坐下,然後再問:「你說有要緊的事,是什麼事?」
竹葉青雖然遵命坐下,卻又立刻站起,垂首道:「阿吉發現了我在他那里布下了眼線,帶走了苗子兄妹。」
他的頭重得更低:「這是我的疏忽,我低估了那個沒有用的阿吉,請大老板嚴厲處分。」
他先用最簡單的話扼要說出事件經過,然後立刻承認自己的錯,自請處分。這是他做事的一貫作風,他從不掩飾自己的過錯,更不推諉責任,這種作風也正是大老板最欣賞的,所以他雖然皺了皺眉,語聲並不嚴厲:「每個人都難免有做錯事的時候,你先坐下說話!」
竹葉青道:「是!」,等他坐下去,大老板才問:「這件事是什麼時候發生的?」竹葉青道:「昨天晚上子時前後!」
大老閭道:「直到現在你還沒有找到他們?」竹葉青道:「阿吉的行蹤我們已知道,苗子兄妹卻一直下落不明!」
大老板道:「阿吉在那里?」
竹葉青道:「一直都在大剛的三姨太那里!」
大老板沈下臉,道:「鐵頭已經被他?……」竹葉青道:「是。」
大老板道:「他是什麼時候去的?」
竹葉青道:「剛過子時不久!」
大老板臉色更難看,道:「他在半個時辰之內,就能將苗子兄妹那麼樣兩個大人藏起來,你們花了一夜功夫,居然還找不到?」
竹葉青又站起來,垂首道:「城里能容他們兄妹躲藏的地方並不多,我已經派人將每一個有可能的地方都徹底查過,卻沒有人看見過他們!」
大老閭冷笑道:「想不到這個沒有用的阿吉,居然連你都斗他不過。」
竹葉青不敢開口。
一這一次大老板也沒有再讓他坐下,過了很久,才慢慢的問道;「鐵頭真是被他親手殺了的?」
竹葉青道:「據當場目睹的人說,他一掌就拍碎了鐵頭的腦袋。」
大老板臉色又變了變,道:「有沒有看出他用的是那一門的武功?」
竹葉青道:「沒有。」
他又補充道:「就因為沒有人知道他的武功和來歷,可見這個人必定大有來歷。」
大老板道:「最近江湖中有沒有什麼人忽然失蹤?」
竹葉青道:「這一點我也去調查過,最近忽然銷聲匿跡的武林高手,只有大盜趙獨行,天殺星戰空,和劍客燕十三。」
大老閑又在皺眉,這三個人的聲名,他當然也听說過。
竹葉青道:「可是這三個人的體形像貌年紀,都沒有一點和阿吉符合。」
大老板冷笑道:「難道這個人從天上掉下來的亍地下長出來的?」
他忽然握緊拳頭,用力敲在床頭的矮兒上,厲聲道:「不管他是那里來的,先做了他再說,人死之後,就不必再問他的來歷。」
竹葉青道:「是。」
大老閭道:「不管你用什麼法子,不管要花多大的代價,,我都要他這條命!」竹葉青道;「是。」
大老板的命令,一向要立刻執行,可是這一次竹葉青居然還沒有走。
這是從來末有的現象,大老板怒道:「難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竹葉青遲疑著,終於鼓起勇氣道;「他人單勢孤,我們要他的命並不難,可是我們的犧牲一定也很慘重!」
大老閭道:「那麼你的意思呢?」
竹葉青道:「這個人就像是一把出了鞘的刀,就看他是被誰握在手里!」
大老板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將這把刀買下來?」
竹葉青道:「他肯為苗子兄妹那種人,只不遇因為他們對他有一點恩情,大老板若是給他點好處,怎知他不肯為大老板效死?」
大老板沈吟著,臉色漸漸和緩,道:「你認為我們能買得到?」
竹葉青道:「每個人都有價錢的,我們至少應該去試試!」
大老板道:「誰去?」
竹葉青躬身道:「我想自己去走一趟!」
大老閭道;「既然他是把已出鞘的刀,說不定一踫上他就會出血的,你何必自己去冒險!」
竹葉青道:「我全身上下,都屬大老板所有,何況幾滴血?」
大老板忽然下床,握住了他的手,道:「我沒有兒子,你就是我的兒子,你千萬要小心!」竹葉青低著頭,熱籃箏佛已將奪眶而出,連旁邊看著的人,也都被感動。
等他退出去,大老板才長長吐出口氣,對他的姬妾們道:「現在你們是不是已看出來,他對我是不是比你們九個人加起來都有用?」
一個嘴角有痣,眼角含情的女人忽然道:「我只看出了一點!」
大老板道:「那一點!」
這女人道;「他實在此我們九個人加起來都會拍馬屁!」大老板大笑,道:「說得好,說得好。」
也笑聲忽又停頓,盯著這女人,道:「我要你做的事,你都肯做?」
這女人開始乘機撒嬌,蛇一般縷住了他,道:「你要我做什麼?」大老閭冷冷道:「我要你從今天晚上開始,就去陪他睡覺!」阿吉還在睡。他太疲倦,太需要睡眠,有太多的事都在等著他去做,他的體力必須恢復。
他醒來時,金蘭花還躺在他身旁,睜著眼,看著他,眼楮里充滿了柔情。
珂吉卻又閉上眼,道:「昨天晚上一夜都沒有人來過?」金所花道:「沒有。」
阿吉全身肌肉放松,心里卻已抽緊。
他知道暴風雨來臨前的一刻,通常都是最沈悶的時侯,那就像黎明前的那一刻通常都最黑暗。
以後會有些什麼的轉變?最後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他全不知道。
他只知道這件事現在已黏上了他,他已不能放手。因為他只要一放手,老苗子.女圭女圭、金蘭花就只有死定的。
包重要的一點是,他知道城里還有無數個像他們這樣的人,都在火坑里等著他幫助。
外面的屋子里忽然有了腳步聲。
腳步聲很重,好像故意要讓人听見,然後阿吉又听見有人在咳嗽。
他等著這個人進來,等了很久,外面反而變得全無動靜。
金田花的臉色慘白,她猜不出來的是什麼人,可是這個人既然敢來面對一掌拍碎鐵頭的人,必定有恃無恐。
珂吉拍了拍她的頭,慢慢的站起來,穿上衣服。他已感覺此刻等在外面的這個人,一定是最難對付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