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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一整天風,餓了一整天肚子,已經是件很不好受的事了。唯一更不好受的事,也許就是在已經餓得發暈的時侯。
候,還被人叫做大苯蛋。
陸小鳳卻笑了︰「我知道有很多人都叫我大笨蛋.但還有很多別的人,卻喜歡叫我另外一個名字。」
紅衣少女忍不住問︰「什麼名字?」
陸小鳳道︰「大公雞。」紅衣少女的臉紅,紅得就像是她的衣裳一樣。
歐陽情忽然道︰「其實他還有一個更好听的名字。」
紅衣少女立刻又問道︰「什麼名字?」
歐陽情道︰「陸三蛋。」
紅衣少女道︰「陸三蛋?這是什麼意思?」
歐陽情悠然道︰「這意思很簡單,因為他不但是個大笨蛋,又是個大混蛋,而且還是個窮光蛋,加起來正好是三蛋。
紅衣少女又笑得彎下了腰,吃吃的笑著道︰「這名字真好听極了我一輩子也沒听過這麼好的名字!
二娘也不禁嫣然笑道︰「現在你們既然已餓得要命,為什麼還不把這三個蛋炒來吃?」
歐陽情道︰「因為這三個蛋都已不太新鮮,是臭蛋。」
二娘嘆了口氣道︰「現在我只擔心件事」
歐陽情道︰「什麼事?」
三娘道︰「我只怕他不是鴨蛋,是雞蛋」
歐陽情點了點頭.正色道︰「這問題倒真的很嚴重,他若是雞蛋,就一定是母雞生下來的,那麼豈非變成了小母雞的兒子,紅衣少女的臉雖更紅,卻巳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陸小鳳沒有笑,但卻已明白了兩件事
女人是得罪不得的,尤其是像歐陽情這種女人。一個男人若是想跟六個女人斗嘴,就好像一個秀才要跟六個兵講理一樣,還不如買塊豆腐來一頭撞死的好。現在他已做錯了一件事,他不想再錯第二件。紅衣少女還在突。她的笑聲不但很好听,而民還仿佛有種感染性,無論誰听到她的笑聲,都一定會覺得心情很愉快,忍不住也想笑笑。陸小鳳卻還是沒有笑。他突然沖過去,出手如閃電,反擰紅衣少女的臂。
二娘失聲而呼,小心」
兩個字出口,紅衣少女反肘後撞陸小鳳的肋骨,旁邊也已有三件兵刃同時刺向他的左右兩肋。
她們的出手都很快.尤其是那青衣白襪的女尼,掌中的精光四射的短劍,乍一出手,森寒的劍氣已逼入眉睫。只可惜陸小鳳的出手更快,他的胸月復一縮,一雙手還是擰住了紅衣少女的臂。三件兵刃同時刺出,又同時停頓,劍鋒距離陸小鳳的肋下要害已不及半尺。
陸小鳳卻連動都沒有動.甚至連眼楮都沒有眨一眨。他知道這一劍絕不會再刺下來的。他的兄弟若是已落在別人手里.他也絕不敢再輕舉妄動。青衣女尼握劍的手上已凸出青筋。要將這一劍硬生生停頓,遠比刺出這一劍更吃力。
劍尖猶在顫動,青衣女尼厲聲道︰「放手」陸小鳳不放。
她說話的聲音,還是那麼慢,那麼溫柔。可是說到最後你,你為什麼不放手?」陸小鳳不放手,也不開口。
歐陽情的劍也已出袖,冷笑道︰「這麼樣的一個大男人卻要來欺負個小泵娘,你害不害腰?」陸小鳳不害燥。他的臉既沒有發白,也沒有發紅。
二娘用的一柄亮銀彎刀,也是從袖中抽出的,長不及兩尺「我們這兩口劍一柄刀,隨時都可以把你刺出十七八個透明窟窿來。」
歐陽情立刻接著道︰「所以你若敢再不放手,我們就要你死在這里。」陸小鳳忽然笑了。
二娘怒道︰「我們說的話,你難道不信?」
陸小鳳微笑道︰「你們說的每個字,我全都相信,但我卻不信你們真敢出手。」
二娘冷笑︰「哦?」
陸小鳳淡談道︰「因為你們現在想必都已看出來,我並不是個君子!」
青衣女尼道︰「你根本不是人。」
陸小鳳道︰「所以無論什麼事,我都做得出的!」
二娘變色道︰「你想對老七怎麼樣?」
陸小鳳道︰「我很想放了她!」
這句話又大出意料之外,二娘立刻追問︰「你為什麼不放?」
陸小鳳道︰「只要你們答應我兩件事,我就放。」
二娘眼珠子轉了轉.道︰「只要你放了她,莫說兩件事就算…-’
這句話的下半句,應該是「……就算兩百件事,我也答應。」可是二娘並沒有說完這句話。
直安安靜靜坐在那里的三娘,忽然道︰「就算半件事我們也不答應。」
她說話的聲音,還是那麼慢,那麼溫柔。可是說到最後一個字時,她已出手。她的出手既不慢.也不溫柔。她用的是鞭子一條漆黑發亮,就像是毒蛇般的鞭子。她安安靜靜的坐著時,已在桌下悄悄將這條鞭子解了下來。她的鞭子抽出來.比毒蛇還快,比毒蛇還毒。
二娘又不禁失聲而呼︰「小心七妹。」
三娘卻水管。鞭梢毒蛇般一卷,抽向陸小鳳耳後頭下的血管。陸小鳳的人已滑出去帶著紅衣少女,一起滑開了八尺。三娘突然凌空躍起,鞭子從上面抽下來。她竟似已忘了她的七妹還在對方手里,她的出手完全無顧忌。陸小鳳心里在嘆氣。
他實在想不到這位文文靜靜的三娘,竟是這麼樣,個不顧一切的女人。他實在想不到她真敢出手的。
現在她已出手了,他能對紅衣少女怎麼樣?他若殺了這少女,她的姐妹們一定會跟他拼命的,他若放了她,她的姐妹還是一樣會要他的命。所以他也只有拼命,除此之外,他好像已沒有什麼別的選擇余地。三娘的鞭子根本就不讓他有第二條路走。
二娘突然跺了跺腳,道︰「好,大家,起上,先廢了他再說」
歐陽情道︰「七妹呢?」
二娘道︰「他若敢傷了七妹一根毫發,我就把他全身的肉寸寸割下來」
這兩三句話說出來,三娘的鞭了已抽出了二十鞭。陸小鳳嘆了口氣。他不喜歡看人流血.尤其不喜歡看女人流血。可是現在他巳沒法子再閃避下去,這條鞭子實在太快,太狠。他只有反擊,二娘的彎刀也已銀虹般刺過來。她的刀法怪異出手更毒。
只要她一出手,就連江輕霞都絕不會再袖手旁觀的,但就在這時,突听「盯」的,響一個酒杯擊上了她的刀,雙筷子也忽然從旁邊伸出來,輕輕一夾,競夾住了那條毒蛇似的鞭梢。阿土!
這雙筷子竟在阿士手里。
三娘的臉色鐵青,瞪著他,緩緩道︰「我不喜次被人要挾!
阿土道︰「我知道。」
三娘道那你為什麼不讓我出乎?」
阿土笑了笑/因為這人雖不是君了,總算還是個人」
三娘道︰「哦?」
阿士道︰「他至少還沒有用七妹做擋箭牌,來擋你的鞭子」
三娘想了想,慢慢的坐了下去.又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連動都不動了。二娘也坐下來捧著手腕.她的銀刀雖然沒有月兌手,但手腕卻被打得又酸又疼。可是她兩上並沒有生氣的樣子,對這個滿身癩子的乞丐,她也很服氣。陸小鳳的眼楮里已發出了光。
阿土忽然問「你剛才說,你要我們答應你兩件事?」陸小鳳點點頭。
阿土道︰「你先說第一件」
陸小鳳道︰「我本來要你們帶我去見公孫大娘的」
阿土道︰「現在呢?」
陸小鳳道︰「現在已不必了」
阿土道︰「為什麼?」
陸小鳳看著他,道︰「因為我現在已看見了公孫大娘。」阿土笑了。他笑的樣于很古怪就像是個假人在笑。
陸小鳳卻不禁嘆了口氣,道︰「其實我早該想到你就是公孫大娘的,我不但已跟了你天.而且以前也見過你,次」
阿土笑了笑,道︰「其實還不止一次」
陸小鳳很意外「不止一次?」
阿土道︰「那天晚上在西園,我們已不是第一次見面了」
陸小鳳更奇怪,忍中住問道︰「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哪里?」
阿土並沒有問答這句話,卻反問道︰「你還記不記得霍休?」陸小鳳當然記得。
阿士道︰「那天你從霍休的小樓里出來,在山腳下等花滿樓時將沒有看見個剛摘了一籃子野菜的女人從你面前走
陸小鳳失聲道︰「那個女人也是你?」阿土點點頭。
陸小鳳道︰那天你也在那里?」
阿土笑了笑,道︰「我若不在那里,霍休又怎會直到現在還被關在籠子里?」
陸小鳳怔住。現在他總算才明白,霍休那石台下的機關,怎麼會突然失靈的了。那絕不是因為有只老鼠在無意中闖進去將機關卡死的。世上絕不會有那麼巧的事,也絕不會突然發生奇跡。奇跡本就都是人造成的
阿土道︰「我知道霍休是條老狐狸,他就算把你賣給殺豬的,我也不管,可是他不該將上官飛燕也一齊賣了。」上官飛燕當然也是她的人。陸小鳳又想起了那雙上面繡著飛燕的紅鞋子。
阿土談淡道︰「他殺了我的姐妹,他就得死現在他雖然還活著,但我想他一定比死還難受」
陸小鳳忽又問通/那天雪兒也看見了你?」
阿土微笑道’那孩子實在是個鬼靈精.你們走了後,她就立刻溜到石台下的機關總樞去查看,她知道那下面一定有古怪的」
陸小鳳道︰「她看見了你?」阿土道她沒有看見我卻看見了我留在那里的雙紅鞋子」
陸小鳳苦笑道︰「所以她才會認為她的姐姐還沒有死’
阿士嘆道她畢竟還是個孩子想得實在太天真了死在霍休手下的人,是絕不會再發活的」
陸小鳳道︰「所以你故意讓霍休活著.好留給她!
阿十道︰不錯,我要讓她自己報復。」
陸小鳳道︰「但我卻想不通,你怎麼會將霍休的財產也全都留給了她,我看得出你也很需要那筆財富!
阿上眼楮里露出神很奇特的表情,道︰「只可惜她能從霍休手里敲出來的已不多了。」
陸小鳳道︰「哦?」
阿土道︰「那筆財富早已落入了另一個人手里,無論誰都再也休想能從這個人手里要出一兩銀子來!
陸小鳳皺眉道︰「這個人是誰?那筆財富怎麼會落入他手里的?」
阿土日光凝視著遠方,眼楮里竟似帶著種說中出的恐懼之色,突然改變話題,冷冷道︰「你說過你要我們答應你兩件事,你已說了一件,現在你還想要什麼?」
陸小鳳道︰「要你跟我走」
阿土笑了「要我跟你走?難道你看上了我?」
陸小鳳道︰「我的確看上了你!
阿土笑道︰「你看上的是那個賣糠炒栗子的老太婆?還是這癩子乞丐?」
陸小鳳道︰「我看上的是另外一個你」
阿土目光閃動,道︰「你是說,繡花大盜?」陸小鳳點點
阿土道︰「你認為我就是繡花大盜?」
陸小鳳道︰「你不承認?」
阿土嘆了口氣,道︰「看來我現在就算想否認,也沒有用的。」事實懼在.證據確鑿.她否認當然沒有用。
陸小鳳也嘆了口氣,道︰「你總算救過我,我並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
阿土淡談道︰「我知道。你只不過是個笨蛋而巳!陸小鳳只好裝作听不見。
阿土又道︰「現在你是不是想將我送到金九齡那里去歸案?」
陸小鳳道︰「我保證你,定會受到公正合理的審判!
突听「奪「的一聲.二娘的銀刀已釘在桌子上。青衣女尼手撫著劍鋒,歐陽情面帶著冷笑.江輕霞的嘴唇已發白。
紅衣少女又大笑︰「你要我大姐跟你走?你是不是在做夢?」現在她的笑聲听來已沒有剛才那麼令人愉快了。
等她笑完了,阿土才談談道︰「他不是在做夢,我很可能會跟著他走的」
紅衣少女怔住,每個人都怔住,甚至連陸小鳳都覺得很意外。
阿土慢慢的接著道︰「我喜歡有本事的男人一個真正有本事的男人.無論要我跟他到什麼地方去,我都會去。」又有人笑了。
這次笑的是歐陽情,她第一個明白了阿土的意思「所以你若要大姐跟你走,就得先讓我們看看.你的本事夠不夠」
陸小鳳也笑了「我的本事有很多種,卻不知你們要看哪幾種?」
阿土道︰「我只想看三種」
陸小鳳道︰「三種?」
阿土看著他,瞳孔仿佛在漸慚收縮︰「我們三陣定勝負你只要能勝我兩次,我就跟你走。」
陸小鳳微笑道三陣定勝負?這听來倒好像蠻有趣的」
阿土道︰「我保證一定有趣極了」
陸小鳳日光閃動,笑道︰「我們第一陣比什麼?比喝酒?」他知道她當然一定不會跟他比喝酒的。只有最愚蠢的女人才會跟他這種男人比喝酒。
誰知阿土卻偏偏說出了一句他做夢也想不到她會說的話「好,我們就比喝酒!
酒擺到桌上的時候.陸小鳳才發現自己又做了件多麼愚蠢的事。現在他累得就像是條老牛,餓得就像是匹狼。現在他最需要喝的,是,大碗用火腿她的雞湯.但他卻偏偏要跟人比喝酒
喝酒也跟做很多別的事,樣.是需要體力的。何況,此時此刻,公孫大娘就算醉了也無妨,他卻絕不能醉。這地方都是公孫大娘的人,他根本就連一滴酒都不能喝。可是現在桌上卻擺著六壇酒。六壇滬州大曲。
現在「阿土身上的癩子已不見了.頭也不禿了.已換了件柔軟的袍子.臉上脂粉小施看來就像是個普通的中年婦人。難道這就是她的真正面目?陸小鳳看不出,也猜不出.沒有人知道公孫大娘的真正面目是什麼樣子的。她甚至連聲音都在隨時改變。現在她說話的聲音就像是個殷勤的主婦在招待她的客人。
她看著陸小鳳,微笑著道︰「這六壇酒給我們兩個人喝不知道夠不夠?」
陸小鳳苦笑道︰「就算是給兩匹馬來喝,只怕也夠了只不過菜卻好像還不太夠!桌子上還是只有一碟冷盤。
鮑孫大娘笑道︰「菜的確太少,幸好我們不是比吃萊.是比喝酒」
她當然也知道。空著肚子時喝酒.酒量至少要小一半。現在陸小鳳的肚子空得就像是乞丐的錢袋。三碗酒下肚,他已覺得不對不錯,再喝兩碗,他就已忍不住開始要搶著喝。然後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他忽然發現自己在吐,連肚腸子都快要吐了出來。
「你醉了」公孫大娘卻還是清醒得像管仲一樣「這,陣你已輸了!
陸小鳳想否認.也已無法否認,只是在喃喃的分辯著︰「我根本一點酒意也沒有.只不過肚子覺得有點不舒服而已。」
「你還不認輸?」
「認輸就認輸.有什麼了不起!」
當然沒什麼了不起。在他眼中看來,天下根本己沒有件事是真正嚴重的何況,第一陣就算輸了還有兩陣可比。但他卻忘了一件事。這一陣輸了,後面的兩陣也等于輸了。一個喝醉了酒的人,唯一還能跟別人比的事,就是比睡覺。公孫大娘當然絕不會跟他比睡覺。」
「第二陣我們比劍!」公外大娘悠然道。
陸小鳳挺起胸︰「比劍就比劍,有什麼了不起。」
鮑孫大娘道︰「好,你稍候,我去換衣服。」
陸小鳳道︰「你又要換衣服?」
鮑孫大娘道︰「嗯。」
陸小鳳道︰「我們究竟是在比劍?還是在比換衣服?」
鮑孫大娘道︰「這你就不懂了喝酒要穿喝酒的衣服,比劍也得穿比劍的衣服!」
陸小鳳道︰「為什麼?」
鮑孫大娘微笑道︰「因為衣服也可以影響已個人的心情,也因為女人天生就喜歡換衣服。」
陸小鳳既不餓,也不累了。酒.通常都能帶給人,神奇怪的精神和力量。但這種力量卻是種騙人的力量,就算騙不到別人.至少總對以騙騙他自己。他忽然想起了江湖傳說中的那些「醉俠中據說那些人是「喝了酒才有本事,喝得越多就越有本事。」
據說以前有個打虎的武松就是這樣子的,喝,分酒,就有一分本事,喝十分酒,就有十分本事,陸小鳳的酒似已到了十分。他忽然對自己充滿了信心,覺得自己的本事也已到了十分。現在就算有七八只大老虎一起出來,他也有把握個個全都打死。只可惜他對付的不是老虎,是公孫大娘。高手決戰,出手的時間、部位、出手時的判斷,是連半分都錯不得的。
陸小鳳是不是還能作正確的判斷?看來他簡直已連這屋子是方是圓都判斷不出了。江輕霞一直沒有跟他說過半句話,但現在看著他時,眼楮里卻帶著種同情和憐憫之色,就好像在看著個快死的人一樣。除了三娘外,別人的眼色看來也跟她差不多。
陸小鳳看著三娘,忽然笑道︰「我若輸了.也把耳朵割下來送你好不好?」
三娘輕輕道︰「我說過,我已不要耳朵!」
陸小鳳道︰「對了你現在要的是舌頭。」
三娘道︰「可是我並不想要你的舌頭。」
陸小鳳道︰「你想要什麼?」
三娘道︰「要你的頭。」
陸小鳳大笑︰「好,我若輸了,就把頭送給你。」
對他說來一個人是不是有頭,好像也己不是什麼太要緊的事。現在江輕霞看著他,又好像是在看著,個沒有頭的人,甚至連那紅衣少女眼色中都已露出些憐憫。無論誰都巳看得出,這個長著四條眉毛的醉鬼,這一陣又輸定了
陸小鳳居然還在找酒。酒壇子就在桌上,他居然沒有看見,因為他的眼楮突然發直,直勾勾的看著,個剛從後面走出來的人。一個女人,一個燦爛如朝霞,高貴如皇後,綽約如仙女殷的美麗女人。甚至連她身上穿的衣服,都不是人間所有的,而是天上的七彩霓裳。
陸小鳳不認得這個女人,他從來也沒有見過如此高貴艷麗的女人。幸好他還認得她手里的劍一雙短劍,鋒長一尺七寸,劍柄上系著紅綢。難道她就是公孫大娘?就是剛才那個平庸的中年婦人?就是那癩子乞丐?就是那賣糖炒栗子的老太婆?陸小鳳在揉眼楮。他幾乎已不能相信自己的眼楮。
鮑孫大娘微笑著,看著他,道︰「難道你又認不出我了?」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我只不過有點想不通而巳」
鮑孫大娘道︰「想不通什麼?」
陸小鳳道︰「我想不通一個像這麼美的女人,為什麼要扮成老太婆,我若是你.就算拿刀架任我脖子上我也不肯的!」
鮑孫大娘道︰「你怎麼知道這就是我本來的面目的?」
陸小鳳道︰「我不知道,我只不過希望如此而巳!」
鮑孫大娘道︰「為什麼?」
陸小鳳嘆道︰「因為我若一定要死在,個人手里,我只希望能死在你這種人的手里。」
鮑孫大娘嫣然道︰「你的確是個很會說話的人,連我的心都快要被你說軟了。」
她盈盈走過來,身上的七彩霓裳無風自動,就像是有千萬條彩帶飛舞。
陸小鳳又嘆了口氣,道︰「下次我比劍時,一定也要做這麼樣一套衣裳穿!」
鮑孫人娘道︰「哦。」
陸小鳳苦笑道︰「現在你的劍還沒有出手,我的眼楮已經花了。」
鮑孫大娘道︰「我的心已軟,你的眼已花,我們正好扯平。」
陸小鳳道︰「還沒有扯平」
鮑孫大娘道︰「還沒有?」
陸小鳳道︰「你手上有兩柄劍,我手上卻只有一手冷汗!」
鮑孫大娘道︰「你的劍呢?」
陸小鳳道︰「我沒有劍」
鮑孫大娘道︰「你有刀?」
陸小鳳道︰「也沒有。」
鮑孫大娘嘆道︰「像你這樣的人,出來時身上連,樣武器都不帶,實在危險得很。」
陸小鳳道︰「實在危險得很,尤其是今天。」
鮑孫大娘道︰「你想不想借一口劍?」
陸小鳳道︰「想。」
鮑孫大娘道︰「想向準借?」
陸小鳳轉過身,對著那青衣女尼微笑。
鮑孫大娘又嘆了口氣.道︰看來這人並個是真醉,他倒還識貨得很。」
這柄劍也不長,但精光四射,劍氣森嚴,屈指,彈,龍吟不絕。
陸小鳳握劍在于,忍不住月兌門而贊「好劍!
青衣女尼冷冷道︰「只可惜這柄劍,今日競被一個快死了的醉鬼握在于里!
陸小鳳笑道︰「醉鬼的確是醉鬼,快死了卻未必」
現在他們已下了樓,到了院子里,星光從那棵大銀杏樹的枝葉間漏下來,正照在陸小鳳的臉上。他眼楮里的酒意突然全都不見了,看來也清醒得像諾葛亮,樣。
二娘失聲道︰「你沒有醉?」陸小鳳並不想否認。
二娘道︰「既然沒有醉,你為什麼要認輸?」
陸小鳳笑了笑,道︰「第一陣我若不認輸,第二陣我就輸定了,第三陣就根本連比都不必比!
二娘嘆了口氣道︰「看來這人也並不是真的笨蛋。」
紅衣少女要著嘴唇,狠狠道︰「但卻是個真的混蛋。」
鮑孫大娘談淡道︰「你第一陣縱然故意認輸.第二陣也未必能贏」
這句話說出口.她的劍已出乎.劍光閃動間,她霓裳上的七色彩帶也好始飛舞不停,整個人就像是變成了-片燦爛輝煌的朝霞,照得人連眼楮都張不開,哪里還能分辨她的人在哪里?她的劍在哪里?若是連她的人影都分辨不清,又怎麼能向她出手?
陸小鳳第一次與她交手時,已覺得她的劍法奇跪變幻甚至比西門吹雪更可怕。現在他才知道。那一次她的劍法根本還沒有完全發揮威力,這種劍法的威力好像本就需要這麼樣,身七色霓裳來烘托的。古老相傳「劍器」並不是劍只不過是一種古代的武舞名稱,舞者彩衣空手,彩帶如飛直到公孫大娘,才將這種本來只作觀賞的舞技,加以變化,變成了真正可以刺敵傷人的武技。
她在聖文神武皇帝駕前作此舞時.也許是不用劍的,她生怕劍氣驚了御駕。可是她私下卻真的創立了一種劍法,使得劍器真正變成了劍的一種。
這種劍法既然月兌胎于舞,當然和別的劍法不同,所以今日的公孫大娘才會特地換上了這麼樣一身彩衣,甚至不惜以真面目見人。以為這種劍法真正的威力,是需要「美」來發揮的也只有她這麼樣的絕代佳人.才能將這種劍法發揮到極致
陸小鳳心里在嘆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武功的玄妙奧秘.絕不是任何人所能憑空臆測的!
假如他今天沒有親身體驗.也許永遠不會懂得這種劍法的妙處何在?可是他並不想體驗得太多。
因為這種劍法的變化實在太奇詭,招式實在太繁復發出來,就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只要他露出一點破綻,只要他的眼與神稍有疏忽,就很可能立斃于劍下,他想戰勝只有憑一個宇
快!以快刀斬亂麻,以不變應萬變。公孫大娘乍一出手他的身子已憑空飛起.飛上了對面的屋脊。
紅衣少女叫「這人想逃了」
五個字還沒有說完,陸小鳳的人又已飛出,人與劍似已合二為一。只見劍光如匹練如飛虹,從屋脊上向公孫大娘直刺了過去,劍光輝煌而迅急,沒有變化,甚至連後著都沒有。他竟已將全身的功力都溶入這一劍中。,沒有變化有時也正是最好的變化。
鮑孫大娘人如彩霞,劍如流星.但卻還是已來不及變化。她的人與劍,似已全都在陸小風這一劍的劍氣籠罩下只听「盯」的,聲,聲如龍吟。劍光,合即分,滿衣彩霞飛舞公孫大娘身上的彩帶,已被削斷了數十條,沒有人動,沒有
鮑孫大娘身形已停頓,動也不動的站在那里,竟不再出手。陸小鳳也不再出手,也只是動也不動的站在那里,看著公孫大娘。
二娘忽然大聲道︰「這一陣還未分出勝負,你們為什麼已住手?」
陸小鳳淡淡道︰「這一陣若是比殺人,當然還沒有分出勝負,若是比劍,就已算我勝了!」
鮑孫大娘終于長長嘆息,道︰「不錯,這一劍之威,實在已勝過了我!
陸小鳳道︰「多謝。」
鮑孫大娘道︰「但我卻從未想到,你居然能使得出這樣劍?」
陸小鳳笑道︰「這一劍本是我剛剛偷學來的!鮑孫大娘道從哪里偷學來的?」
陸小鳳道︰「白雲城主。」
鮑孫人娘聳然道︰「葉孤城?」
陸小鳳點點頭道這一劍叫天外飛仙,本是白雲城主劍法之精華,連木道人都認為這已可算是天下無敵的劍
鮑孫大娘長嘆道︰「這一劍形成于招未出手之先,神留于招已出手之後,以至剛為至柔,以不變為變.的確己可算是大下無雙的劍法」
陸小鳳笑道︰「白雲城主若是能听到大娘這番話.一定愉快得很。」
鮑孫大娘冷冷道︰可是這一劍若是由他使出來,就末必能勝得了我。」
陸小鳳忍不住問︰「為什麼?」
鮑孫大娘道︰「因為他是天下無雙的劍客,他這一劍還未出手.我己必定有了戒備,可是你剛才掠上屋脊時,我卻以為你是想逃了所以我的氣勢已松泄,所以才沒有擋住你那全力擊來的一劍。」
陸小鳳笑道︰「也因為我根本連劍都沒有,你當然想不到我會使出那一劍。」
鮑孫大娘嘆道︰「所以柔能克剛,弱能勝強,也正是這道理
陸小鳳也嘆了口氣.道︰「幸好我不是個有名的劍容,否則今日只怕已死在這里」
鮑孫大娘沉著臉,道︰「但今日你還沒有勝,我們還有第三陣。」第三陣才是決定勝負的一陣。」
陸小鳳道︰「第三陣我們比什麼?」
鮑孫大娘道︰「輕功/陸小鳳笑了。
鮑孫大娘道︰「輕功本是你的拿手本事,你又是個男人氣力自然比較長,我跟你比輕功已經吃了虧了.所以——」
陸小鳳道︰「所以我也應該讓你佔些便宜」
鮑孫大娘道︰「你至少總得讓我先起步」
陸小鳳道︰「行。」
鮑孫大娘道︰「但只要你能追得上我,就算你勝了.所以你也並不是完全吃虧的。」
陸小鳳道︰「我本來就很少做真正吃虧的事」
鮑孫大娘道︰「我令人敲鑼為號,鑼聲完全停止後,你才能追!
陸小鳳道︰「鑼聲只一響?」
鮑孫大娘道︰「就只一響。」
陸小鳳笑道︰「這麼樣看來我的確不能算吃虧」
鮑孫大娘道︰「只不過我還是要……」
陸小鳳搶著道︰「你當然還得先去換套衣服,喝酒有喝酒的衣服,比劍有比劍的衣服,比輕功當然也得有另外一套衣服。」
鮑孫大娘展顏一笑,嫣然道︰「你的確不是笨蛋,點也不笨。」
夜涼如水,她們姐妹們的臉色,也冷得像水已樣,像已將結成冰的水。
紅衣少女突然冷笑道︰「偷機裝醉,又偷學別人的劍招這種男人,我最討厭了。」
陸小鳳微笑道︰「我本來就沒有要你喜歡。」
紅衣少女道︰「我只想問問你,你究竟是不是男子漢?」
陸小鳳道︰「你看呢?」
紅衣少女道︰「我看不出。」
陸小鳳嘆道︰「我就知道你看不出的,你只不過還是個孩子
紅衣少女狠狠瞪了他已眼,扭頭就走,好像連理都懶得理他了。
歐陽情眼波一轉,道︰「我總不能算是個孩子了吧?」
陸小鳳道︰「你當然不是孩子,你簡直已可算是個老太婆。歐陽情也狠狠瞪了他眼扭頭走進了小樓。」
陸小鳳嘆了口氣.在石階上坐下來,喃喃道︰「一個男人若是能活六十年.至少有十年光陰是白白浪費了的。」
二娘忍不住問道︰「怎麼浪費了的?」
陸小鳳道︰「這十年中,起碼有五年是在等女人換衣服。
二娘道︰「還有五年呢?」
陸小鳳道︰「你一定要听?」
二娘道︰「你不敢說?」
陸小鳳又嘆了口氣,道︰「你一定要听,我就說,還有五年是在等女人月兌衣服。」二娘的臉都氣紅了青衣女尼的臉都氣得發白。
三娘忽然道︰「我現在已改變了主意。」
陸小鳳也忍不住問道︰「改變了什麼主意?」
二娘冷冷道︰「我現在已經想把你的舌頭割下來了。」這時有一個滿臉胡子的青衣大漢,手里提著銅鑼,從小樓後走了過來.肅里在石階上。
陸小鳳又喃喃道︰「我運氣總算還不錯,是在等大娘換衣服,若是等別人,那就真慘了!」
三娘瞪眼道︰「別人是誰?」
陸小鳳道︰「我又沒有說是你,你著急什麼?」
三娘的臉也氣得一陣紅、一陣白。就在這時,突听銅鑼「當」的,聲,三個人從小樓竄出來。
三個人裝束打扮都是一模一樣的黑衣婦人.連三張臉都是完全一樣的一竄出來.就凌空翻身,分別向三個不同的方向掠了出去用的輕功身法也一樣鑼聲余者不絕,三個人都巳掠出牆外,這三個人誰才是真正的公孫大娘?,紅衣少女和歐陽情剛才故意生氣,為的就是要進去扮成另外兩個人。現在陸小鳳應該去追誰?無論他去追誰就算能追上也必定要錯過另外兩個。
他錯過的兩個當中,很可能就有一個是公孫大娘。這簡直比押寶還難押得準。陸小鳳已怔住。
二娘,三娘、青衣女尼嘴角都露出了冷笑,這下子陸小鳳畢竟還是上當了。
陸小鳳也在嘆息著,若笑道︰「看來我畢竟還是上了她的當。」他嘆息著站起來,喃喃道︰「不管怎麼樣,先追上一個再說。」他身子突然竄出,又突然掠回,閃電般出手,扣住了那敲鑼大漢的手腕。
這大漢一驚,「當」的,銅鑼落地,嘎聲道︰「你抓住我干什麼?」
陸小鳳微笑道︰「也不想干什麼,只不過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大漢道︰「見誰?」
陸小鳳道︰「金九齡!
這大漢瞪著他,瞪了半大,突然大笑,笑聲清悅如黃鶯「陸小鳳果然不愧是陸小鳳,連我都服了」
原來這敲鑼的大漢,才是真正的公孫大娘。
「你怎麼看以來的?」誰都想不到陸小鳳是怎麼看出來的。
陸小鳳微笑道︰「那位歐陽姑娘生氣進去時,我已經覺得有點不對了!」
鮑孫大娘道︰「有什麼不對?」
陸小鳳道︰「她本不是那種被我一句話就會氣跑的人。」
鮑孫大娘道︰「我們進去的是三個人,出來的也是二個人,你怎麼知道那三個人里面沒有我?」
陸小鳳︰「」
鮑孫大娘道︰「你不知道?」
陸小鳳道︰「我只知道一個長著滿臉胡子的大男人,身上不該這麼香的。」
鮑孫大娘嘆了口氣,苦笑道︰「看來我本不該站得離你這麼近,一個女人站得離你太近的確是件很危險的事。」
陸小鳳笑道︰「尤其是像你這麼香的女人!」
鮑孫大娘吃吃的笑道︰「可是我也實在沒有想到,你這人居然像小狽一樣,不但會用眼楮而且還會用鼻子。」
陸小鳳道︰「這也是我最近剛跟別人學來的。」
鮑孫大娘道︰「跟花滿樓學來的?」
陸小鳳道︰「對了。」
鮑孫大娘嘆道︰「看來別人無論有什麼長處,你學得很快。」
陸小鳳道︰「我一向很虛心。」
鮑孫大娘點點頭,道︰「虛心的人.總是有福的!陸小鳳道所以你們現在才應該虛心點听我一句。」
鮑孫大娘道︰「我們都在听!」
陸小鳳道︰「現在你巳落在我手上,你的姐妹們若想要你平安無事,最好乖乖的留在這里听消息。」他目光慢慢的從二娘、三娘臉上掃過,冷冷的接著道︰「若有人還想輕舉妄動,就等于是想要你快點死,你死了之後,她才好取而代之做這地方的老大。」
鮑孫大娘笑了笑,道︰「你放心,這里不會有人想我死的」
三娘鐵青著臉,忽然跺了跺腳,道︰「你難道真的就這樣跟著他走?」
鮑孫大娘淡談道︰「你總該知道,我並不是言而無信的人。」她又嘆了口氣,接著道︰「何況,我現在就算不想跟他走,也不行了。這個人只要抓住了一個女人,就好像死也不肯放手的。」
陸小鳳悠然道︰「尤其是像你這麼香這麼漂亮的女人。」
鮑孫大娘道︰「現在我只希望你小心一件事。」
陸小鳳道︰「什麼事?」
鮑孫大娘道︰「小心你的手,不要被人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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